坐在辦公室裏,緊張是有些緊張的。
原本不指望釣到大魚,也就是做個回應。扣下他們的船隊貨物。
也不求掙錢,隻求有個生存空間,讓他們投鼠忌器。把被他們扣了的人,牛車,礦石放出來。然後以後可以順利的把礦石走黑市渡過困難期,扭正官市和黑市的價格扭曲。
但現在一不小心卻搞了個大新聞,胡亂一拳,竟是打中了他們死穴?
基于對朱勔這人的心性沒有足夠了解,暫時來說,張子文無法判斷會出現什麽級别的反彈。
考慮頃刻,張子文不慌不忙的寫了一封信,封好之後遞給四九,“你别留這裏了,帶我的信即刻進京見老爺,沿途不能休息,晝夜兼程。”
四九搖頭道:“不要了,我跟着少爺。從小就是我保護你的,現在我不想離開。”
“關鍵是,留在這你能幹什麽?”張子文又說教了一番,四九這才答應。
張子文最後交代:“别走陸路,挑選兩個技術好的漁民劃小船走水路,隻能從揚州登陸,一定一定避開蘇州區域,因爲我不确定會發生什麽。”
四九這家夥隻要答應,就絕對不會更改張子文的吩咐。
遠水無法解渴,其實這個節骨上康國老爹并不能做什麽,關鍵是讓他心裏有個準備,大抵知道東南地區現在處于什麽問題。然後從他的層面,試探一下關于東南問題,蔡京的底線是什麽。
但如果真有挪動餘地,康國老爹找到和蔡京交換利益的籌碼,什麽時候真出現兩浙路帥司換帥、樞密院東南局發文加強海軍裝備,那個時候就可以磨刀備戰。因爲那一定是要動朱家系的意思。
簡單點說就是,沒有蔡京點頭哪怕張康國也動不了朱家。
這是因爲當年廂軍歸屬中書門下系列後,理論上兩浙路帥司就對門下侍郎負責,而不對樞密院負責。
這時期帥司是政府的派出機構,除非另有聖旨說明(需要門下侍郎參與簽字才叫聖旨),或兩浙路正式進入戰争狀态,否則他們原則上管不到海軍和禁軍。隻握有一些審批權。譬如海軍如果要從陸路出昆山,要進政府地盤,就需要找兩浙經略使簽字。
朱勔部隊番号是“禁軍蘇州駐泊司”,禁軍的意思就是皇家。那麽朱勔部是禁軍的派出機構,這時期不歸兩浙路帥司管,歸屬樞密院東南局管轄。不對等的在于朱勔無需審批就能進昆山。而張子文需要蔡京的人簽字後才能出昆山。
所以什麽時候帥司換掌櫃,東南局批準海軍擴軍的時候,才是動朱勔的信号。
從另一個方面說,現在就是劉逵腦抽,宣布朱勔叛亂并以緊急原則批準海軍登陸勤王,張子文也打不過他們。朱勔是個狠人,而他的五千軍隊是從戰區調遣下來的,算不算精銳不好說,至少能戰。
總之要動蔡京的人就需要蔡京默許,那就需要有利益交換。若張康國強上,動當然能動,說拍死真能拍死,但康國老爹也會有一群馬仔撲街,真那樣當然就全部亂套了。
想定,張子文看向身邊的酒鬼婆娘道:“你帶我的信,立即從不起眼的小路進蘇州見劉知州。”
這次她沒說不公平,而是遲疑着:“我長相這麽吓人,會不會被知州老爺捉了關起來?”
“這些我不知道,總之你自己小心,闖也要闖到州衙去見劉逵。”
張子文把文件交給她,她慌裏慌張的跑着去了……
“将軍,不好了!”
姑蘇銀号的人帶着慕容先生的信件進入蘇州禁軍軍營,“咱們從東瀛弄到的那批緊貨出事了……”
朱勔色變,這個事件太大了。
銀号有朱家很大的利益在其中,且白銀不是一般事務,自來戶部專營。尤其在這個硬通貨稀缺的時期非常敏感,乃蔡相公下令進行管制的,所有白銀一律隻能從海州市泊司進關,其餘任何港口不能染指。
但其實就和禁酒令差不多性質,管制什麽東西就代表什麽東西緊俏,管的越嚴走私利益越大,這類政策一向是讓有辦法的狠人發大财的。
銀号的人又道:“将軍必須作爲,銅價起的時候銀價更起,且比銅的營運保管成本更低。隻要有足夠的銀背書,下一步銀号的底氣更足,錢政危機下會有越來越多的銀号不被信任,那時咱們一家獨大是可能的。”
“這要你說!”朱勔鐵青着臉道,“東瀛來的船怎麽出事的?”
銀号的人道:“上海務的人說被海軍搶了。當時上海務的人試圖往回,卻被海軍武力攻擊,沒辦法之下撤退了。”
“好你個張子文……你真以爲可以在老子的地盤亂來!”
朱勔猛的握緊了手,遲疑少頃又松開了,多問了句:“上海務方面死人了嗎?”
銀号的人搖頭道:“這個他們沒說,應該是沒死。”
“查扣地點在内河還是外海?”朱勔又冷冷問道。
銀号的人道:“上海務的人說在内河,但這有得扯。連接外海的内河段全是昆山轄區,皇家海軍駐地在昆山,有天然管轄權。”
“他們有個幾把!”
朱勔眼裏閃過一絲陰晦,“反正現在所有的事都說不清楚,拳頭大就行。傳令,點起軍馬去海事局把貨搶回來。”
……
天色暗下時,一個小姑娘慌裏慌張的跑入辦公室道:“老爺不好了,有人過來了,騎着大馬拿着兵器,黑壓壓一片,無法判斷有多少,但應該不會少于千人。”
“我知道了,你去宣傳,讓所有婦女老人孩子撤往水邊登船準備,讓有操船經驗的漁民出生的人也做好準備。一但前方情況極端則不可遲疑,立即起航逃走。”
張子文溫聲道。
小姑娘眼淚汪汪的樣子:“咱們家園都沒有了,又能去哪裏?”
張子文交給她一封信道:“總之要聽話,若前方真發生交戰,就證明狗急跳牆失控了,他們不可能會留活口。若真到了這一步,你們必須到海州港才能登陸,便以受迫害的皇帝子民身份,帶我的信全體去南京見我舅,讓他根據緊急原則以南京留守司名譽升帳,帥南京兩萬禁軍進兩浙路平亂。”
小姑娘臉色慘白,是真被吓壞了。
“去吧。”
張子文摸摸她的小腦殼後,帶着徐甯出門了。
未必有這麽極端,但必須保有應急機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