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水縣人武部招待所是一個年代很久的兩層樓,前面有一個綠化隔離帶,跨過隔離帶是一個大操場,操場右側是食堂,食堂右側有一顆碗口粗的冬青樹,樹下有兩個圓石凳,這棵樹和兩個圓石凳對别人來說也許無所謂,可楊前鋒對它們有一種很特别的親切感。
楊前鋒洗過澡後開着房門和同房間的客人閑聊打發時間,客人聊着聊着就睡着了,他關好房門也想早點睡,因爲明天是他第一天上班,得精神飽滿的去見領導和同事。可房門關上後房間裏不竄風,悶熱的怎麽也睡不着,他爬起來到操場上轉了一圈,不知不覺的來到了和歐陽臘梅分别的冬青樹下。
從部隊回來一個多月了,在等待分配的這些日子裏,歐陽臘梅的影子總在眼前晃動,想和她見面的欲望特别強烈,但他克制住了自己,因爲陳來香當年突然襲擊的和他熱情擁抱被老師發現了,不知出于什麽原因和目的,她反咬一口說他耍流氓……,這事讓歐陽臘梅很失望,楊前鋒怕說不清也一直沒有解釋,導緻從這棵樹下分别後,倆人很快斷絕了書信來往。
陽光城是金水縣的城關鎮,楊前鋒對這個縣城不是很熟,第一次進城是高考,第二次進城是入伍體檢,第三次進城是到人武部集中去部隊。但是他知道歐陽臘梅住在教育局後面,可他不能去找她,一是說不清楚和陳來香的事;二是他答應了歐陽臘梅的媽媽,不再和歐陽臘梅來往;三是雖然自己現在身份轉變了,明天就到陽光派出所上班,成爲了一名警察,可是人家姑娘和她的家人不一定稀罕。而當坐在這棵冬青樹下,過去的一切好像就發生在昨天一樣曆曆在目。
楊前鋒家在白果公社白果村,他和歐陽臘梅是白果中學的初中同學,白果中學其實不在白果村,而是在白果公社所在地劉陽村。
歐陽臘梅的爸爸是白果公社的幹部,媽媽在白果供銷社白果村代銷店工作,同學當中她的家庭條件和社會地位是最高的,最少在他們班是最高的,學習成績也是相對好的之一,但她很低調,和同學們關系都處的很好。
與班上女同學比她長得算高的,楊前鋒感覺比自己還高,其實要矮一點。單獨看她的臉長得還算玲珑乖巧,可看她整個人時,給人的印象是高、瘦、癟,和比她稍大點的女同學相比簡直就是發育不全。
她穿的衣服布料很一般,但幹幹淨淨,一年到頭總是紮着兩個并不粗的長辮子,說話時總是微仰着小小的鴨蛋臉,稍稍楊起尖尖的下巴很自信的和人說話,時不時的還眨一下大眼睛,能清清楚楚的看見她睫毛在跳動。按照大人的話說,就是個黃毛丫頭,但她的言行舉止,尤其說話時的舉動、表情和其他女同學就是不一樣,給人一種自信和不可侵犯的感覺。
楊前鋒和她的關系本來和其他同學一樣好,但不是特别好,而讓他們的關系迅速拉近的原因是上初三的時候發生了一件事。
白果村和林南縣五裏公社韋家大隊相鄰,一個星期天的上午,歐陽臘梅到她媽媽那去,碰到了韋家村四個十五六歲放牛的小子,硬攔着她不讓她走,歐陽臘梅吓得尖叫,四個放牛郎圍着她,用下流的語言挑逗她,用狗尾巴草觸碰她的臉,楊前鋒正好在路邊山坡上的自留地裏幹活,聽到山下的尖叫聲,一眼就認出了被圍在中間歐陽臘梅,他拿着一把砍柴刀就沖到山下,看到歐陽臘梅卷縮的蹲在地上,大聲喝道:“不準欺負女人,趕快讓她走,不然我對你們不客氣。”
歐陽臘梅聽到楊前鋒的聲音猛的擡頭站起來,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委屈和害怕随着眼淚流了出來,她想走出四人的包圍圈,但這四人就是不讓她走,其中一個個子最矮的小胖子兇狠的對歐陽臘梅說:“我們又沒有打你,哭什麽哭?”
“别理他,有我在你不用怕。”楊前鋒安慰的說。
四個小子仗着人多勢衆,沒把和他們差不多大的楊前鋒放在眼裏。個子最高,穿着不是很幹淨,但長得還白淨秀氣的家夥邊搖着手中的狗尾巴草邊說:“幹什麽?想英雄救美!你要怎麽對我們不客氣啊!來,把刀放下,我們兩個單挑,你打的過我,就放她走。”
楊前鋒緊握着砍柴刀,随後又揮舞了幾下說:“你們這種人會講話算話嗎?來吧,你們一起上。”
“我叫豹子,姓劉,你到我們韋家村去打聽打聽,什麽時候我說話不算話?”個子最高的作了自我介紹後,挑逗的說;“還是那句話,你打的過我,我就放這個美人胚子走,打不過,哈哈哈!就不好說了,這個小姑娘和我們村裏的小姑娘長得就是不一樣。”
楊前鋒同村有個楊長龍,他的父母從江北要飯要到白果村的,後來不知怎麽就在白果村安家落戶了,他老家有一個叔叔靠賣藝生活,不過還真有點武功,楊長龍十六七歲的時候跟着他叔叔跑江湖,和他叔叔學過不少招數,兩年前回來後,他就教同村小夥伴們武術,雖然許多大人們都說是花拳繡腿,但跟楊長龍學了以後,楊前鋒感到還是很實用的,比如楊長龍說,打架時動作要快,下手要穩準狠,不給或者少讓對方有反擊的機會才能快速打敗對手。還說在遇到比自己強的對手時,用力技巧撐握的好、善于借用對方的力量、準确判斷進攻的點,就很有把握打敗比自己強大的對手。
楊長龍知道楊前鋒從小就跟着兩個哥哥砍柴、挖地幹農活有一身蠻力,就有心把自已所學的全部教給了他,楊長龍走的時候告訴他,學的東西要常練習,否則很快就生疏白學了。所以他每天都早早起床練習一番,從來沒有斷過。
楊前鋒心想練到今天也沒用過,不如就在他們身上試試,想到這心裏有點激動,看對方手裏沒有拿東西,就把砍柴刀往邊上一扔,邊撸襯衫袖子邊說:“打就打,我還怕你們不成,如果我打敗了你,你們必須向這位女生下跪道歉。”
劉豹子很自信的哈哈大笑着說:“我從小打架,從來沒輸過,好,好,你打敗了我,我們給這位美人胚子道歉。”
楊前鋒說:“君子一言,驷馬難追。”
劉豹子說:“老子一言,什麽馬也追不到。”
“廢話少說,來吧!”楊前鋒說。
劉豹子扔掉了手中的狗尾巴草,快速的沖向楊前鋒,楊前鋒想這家夥比自己高大半個頭,也比自己壯,勁肯定不小,蠻幹自己要吃虧,他判斷劉豹子要對自己出重拳就适時的迅速蹲下側身出腳,劉豹子根本沒有想到楊前鋒會快速的躲閃出腳,一拳打空,剛擡起右腳,左腳被楊前鋒用力蹬了一下,整個人懸空而起又迅速落下,哎喲一聲摔趴在地上。
另外三個小子見劉豹子吃了虧,其中兩人就沖上來幫忙,楊前鋒快速轉身出手,一拳一個,每拳都打在他們的臉上,最矮的小胖子跟着二人也沖向楊前鋒,本來想動手,可轉眼間發現自已前面的二個夥伴鼻子都噴出了血,吓得舉起雙手大叫一聲說:“我投降!”楊前鋒見狀快速收回了拳頭。
劉豹子正要爬起來,轉頭看到兩個夥伴已經被打的雙手捂着出血的鼻子,接着發現小胖子蹲在地上舉着雙手和楊前鋒收回對小胖子出手的動作。心想這小子不但有兩下子,還得饒人處且饒人,心裏頓生敬佩。
楊前鋒走到劉豹子身邊說:“我說你們講話不算話嗎,說好了單挑的怎麽都上了,是不是還想打,我奉陪到底。”
劉豹子坐在地上揉着他的左腿說:“真丢人,長這麽大,想不到今天敗在你手裏,還敗的這麽慘,如果你還沒打過瘾,我讓你打,他們你就别打了。”
“你們敗在我手裏不丢人,就是敗在我們村任何一個人手裏都不丢人,因爲我們村裏的人都會武功。”楊前鋒趁機故意把自己和村民們都吹噓了一下。接着說:“如果你們下次再敢在我們這裏爲非作歹,小心打斷你們的腿,今天我沒有心情打了,快給這位女生道歉吧!”
“佩服,佩服,夠義氣,有機會的話我要和你交朋友。”劉豹子說完和他的夥伴下跪給歐陽臘梅賠了禮道了歉。
歐陽臘梅本來很擔心楊前鋒打起來會吃虧,不想讓他和他們打,可還沒來得及勸阻已經打起來了,眨眼的功夫楊前鋒就占了絕對上風,把四個都打敗了,站在邊上看的目瞪口呆,沒想到在班上語言不多的楊前鋒在關鍵的時候口若懸河,面對強大的對手臨危不懼,更沒想到在班上從不打架的他,還真能打,一會兒就打敗了四個,看來班上那些喜歡打架的同學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劉豹子一瘸一跛的走遠了,歐陽臘梅從驚慌恐懼和興奮中回過神來,挂在臉上的淚還沒來得及擦去,心有餘悸的一把緊緊抱住楊前鋒說:“吓死我了。”
楊前鋒第一次被女孩子這樣抱着,一股女孩子的體香進入了鼻孔,他感到很緊張和害羞,想把她推開,可越推她抱的起緊,明顯感到她還在顫抖,關心的拍着歐陽臘梅的後背安慰道:“沒事了,沒事了,他們已經走了,不用怕。”
歐陽臘梅松開楊前鋒擦去臉上的淚痕,微仰着臉,稍稍揚起尖尖的下巴微笑着說:“從小我就怕放牛的,剛才可把我吓壞了,多虧你來得及時,真的要好好謝謝你!”
楊前鋒笑了笑說:“沒事就好,我們都是同學,不用謝的,到你媽那裏去吧!我做事去了。”說着撿起砍柴刀又看了看歐陽臘梅說:“他們說的沒錯,還真是個美人胚子,你身上好香喲!”
歐陽臘梅第一次聽到男孩子這樣贊美自己,心裏甜滋滋的對楊前鋒笑了笑。
楊前鋒正要走時,白果村的同班女同學李茂榮提着一個打豬草的籃子跑了過來,抓住歐陽臘梅的雙手氣喘籲籲的說:“臘梅你沒事吧!我在山上打豬草,聽到聲音就在山坡上望,發現是你們,我就跑下來了,籃子裏的豬草都全部跑掉了。”
“是韋家村的一幫放牛小子欺負她。”楊前鋒說。
李茂榮看到地上的血,驚叫了一聲跑到楊前鋒身邊說:“前鋒你受傷了?”
歐陽臘梅已經恢複了平靜,走上前說:“地上的血不是他的,是那幫小子的。”
楊前鋒見李茂榮緊張的樣子連忙說:“沒事,我沒有受傷。正好你陪陪歐陽臘梅吧,地裏的事還沒有做完,做事去了。”說完就朝山上走去。
楊前鋒在學校平時并不出衆,歐陽臘梅通過剛才的親身經曆,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迅速飙升,并從内心敬佩他是個小男子漢。
第二天一上學,歐陽臘梅送給楊前鋒一個塑料封皮的小筆記本,第一頁上面一筆一畫的寫着——贈給:勇敢的同學楊前鋒。落款,歐陽臘梅。1976年。
楊前鋒也沒有想到,這次爲歐陽臘梅打一架,把自己的名氣打出去了,成了同學們的英雄,還多了一個“楊打四”的外号,先是同學叫,後來村裏人也這麽叫,就這麽叫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