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内，氣氛有些壓抑。
晉王心驚膽戰地站在下首，頭都不敢擡，眼睛也隻是緊緊地盯着自己的衣袍。
“朕知道你向來謹小慎微，當年你生母早逝，你在後宮無人照看，常被人欺淩，後來還是皇後提出來，說是讓朕找一個寬厚仁和的妃子來撫養你。你可知道，當初朕本意是要将你送到賢妃那裏撫養的？”
晉王的頭更低了三分，“兒臣不知。當初兒臣年少，不懂事，沒能體會到父皇的良苦用心，是兒臣沒用。”
皇上低低地應了一聲，“當年你生母出身不好，位份又低，懷上你時，也不過是一名采女，還是後來皇後進言，給她升了位分。待我出生之後，朕便升她爲嫔了。”
晉王戰戰兢兢地不敢說話。
這麽多年，他與皇上的感情并不算是多親厚，甚至于，很長一段時間，他是根本見不到父皇的。
這麽多年，他被謝貴妃養在身邊，日日給他灌輸要好好輔佐安王的念頭，他又怎麽可能不受觸動？
隻是，當年他的生母早逝，無依無靠，除了謝貴妃暫時做他的依靠，也實在是别無他法了。
直到幾年前，他才意外得知，自己生母之死，竟然是這位謝貴妃的手筆。
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他的腦子都是懵的。
他是真的曾經拿謝貴妃當成了自己的親人來看待的。
直到那一天，他才知道是他想多了。
這麽多年，他一直忍辱負重，一邊想着爲母親報仇，可是一邊又不得不依附于謝貴妃，從而爲自己能在這衆多皇子的皇室中找到一個可以安身的位置。
久而久之，他自己都快要麻木了。
甚至夜半之時，他覺得自己都快要瘋了。
他一邊想着要殺了謝貴妃好讓自己的母親在天之靈得以安息，可是另一方面，又不得不處處讨好奉承謝貴妃和安王。
甚至，連拿到了難得一見的方子，都不敢自己直接進獻到禦前，還得拐個彎繞到謝貴妃那裏。
他爲了保命，也是爲了能讓安王得勢。
因爲他深知，自己早早地就被綁到了安王的船上，若說他不是安王一派的人，誰信？
既然如此，倒不如坐實了，幹脆從謝貴妃和安王那裏讨來自己能得到的好處，再慢慢謀劃。
如今，他自己的兒女都出生了，可是報仇之事，卻是遙遙無望。
他更不敢将此事吐露出半句來，連自己最親的枕邊人，他都不敢告知。
他知道，一旦這個秘密披露出來，那離他和家人的死期也就不遠了。
旁人隻知謝家勢大，可他早早地上了安王的船，自然比别人知道地更多也更清楚。
謝家人表面上清高儒雅，可是骨子裏頭對于權勢的渴望，卻已經是達到了頂峰。
更可怕的是，他們的心思之深，計謀之歹毒！
也因此，這幾年膽戰心驚地過下來，他發現自己有了心悸的毛病。
十有八九，就是長久緊張所緻。
如今被單獨叫到了禦前，晉王一時也拿不準，父皇到底想要跟他說什麽。
“朕知道，你在徹查當年你生母的死因。”
轟！
這一下子，晉王似乎是聽到了一聲炸雷在耳邊響起，一時間似乎還出現了耳鳴的征兆，隻覺得自己的腦子裏已是亂糟糟的，不成樣子。
幼時被人欺淩的自己，還有當年母親過世時那瘦弱的樣子，一幕接一幕地齊齊在腦海裏面回轉。
“父皇？”
晉王不自覺地，已經跪在了地上。
皇上歎了口氣，“當年之事，其實朕也早就命人暗查。隻是當時情勢所迫，朕爲了穩定朝局，不得不放了她一馬。事實上，不止是你，便是皇後，這些年來也沒少從她這裏受委屈。”
皇上都點地這樣明白了，晉王如何還不知道說的是誰？
很顯然，自己查到的，跟皇上查到的，都是同一個人！
“謝貴妃！”
晉王不自覺地，竟将心中的猜想說了出來。
皇上面色沉沉地看着他，“朕不知道你查到了哪一步，這是當年的一些口供，你且看看吧。”
皇上一擡手，德寶大總管便将厚厚一沓的供詞都拿了過來。
晉王足足看了半柱香的功夫，才将這些供詞看完。
原以爲隻是關于他生母之死，卻不想，那些宮人們在招供時，竟然還供出了其它的一些事。
比如說，當年某位皇子突然在秋獵前病倒，再比如說小殿下李幕當年的中毒事件等等。
甚至，晉王還看到了皇後當年所出的嫡子，竟然也是被這個謝貴妃所暗害！
“謝家根深葉茂，非一時氣憤便可将其拿下。謝貴妃一人好懲治，可是朝局怎麽辦？當初謝貴妃毒害朕的嫡子之時，謝家同宗竟有三十餘人在朝爲官，其中正四品以上大員就有二十人之多，可見當時謝家在朝中權勢之鼎盛！
朕雖然查出了真相，卻不能急于懲治謝貴妃，相反，還要大力地安撫于她，好讓她能繼續成爲謝家的榮耀。朕給了謝貴妃和安王希望的同時，才能開始一步步地對謝家動手。
人人都知道當初朕一怒之下接連懲治了幾個世家，可是除了幾個知内情之人，隻怕是也無人知曉那些世家都與謝家有着根深蒂固的關系。
當年的劉家，接連三代與謝家結親，當時的劉家家主，更是謝大儒的得意門生。而劉家主的妻子，正是謝氏女。
謝家這棵樹太大，大地幾乎是已經讓其它的樹林無法存活，所以，朕無奈之下，隻好慢慢圖謀，先剪其枝葉，再慢慢動向它的主幹。”
晉王聽地目瞪口呆，好一會兒，這才擡頭看向了皇上，此時的他，已是淚流滿面。
“父後，您隐瞞了這麽多年，那爲何不再繼續隐瞞了？”
“你是朕的皇子，不是他謝家的刀槍！朕的兒子，就算不能繼承朕的天下，至少也要繼承我大興皇室的風骨。這些年，你爲謝家做了不少事，起初你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一心一意爲謝貴妃好，朕也能體諒你，可是你既然查明了真相，又爲何還要助纣爲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