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懷笙,欺天下而生,體殘破而活,逢壯年而亡。
終其一生,他無自由、無所有、無人牽挂,有的隻是一次次被抛棄、被忌憚。
他明明什麽也沒做錯,他明明那麽那麽好,可他來人間走一遭,卻除了苦難,什麽也沒得到。
他這一生,怎一個命薄、命苦、命短可以概括。
然而,他卻仍舊不怨分毫。
甚至在生命的最後,他還因臨别婉妍一面,而感謝命運不薄。
或許隻有擁有的人,才會不斷抱怨一無所有吧。
真正一無所有的人,就是曬到一縷陽光,他都會覺得是自己偷來的,都會小心翼翼端着、捧着、祈求着、感恩着。
婉妍的心痛得人發怵,一雙眼從眼眶紅到心坎。
她緊緊握着容謹已經抓不住的手腕,生怕自己稍稍一松,他就被閻王搶走了。
在生與死面前,任何寬慰的話都顯得可惡的輕。
婉妍隻能眼巴巴看着容謹,在嘴唇的抖動中,像是着魔一般重複着。
“不會的……不會的……你不會有事的……”
婉妍和容謹相互依靠着癱坐在地上,誰都沒有流淚,誰都是碎了一副心腸。
這生離死别的場面,任誰看來都會覺得揪心。
可在場唯一的觀衆——淨釋伽闌,他垂眼俯視着坐在地上的互斷肝腸的兩人,面色看似一如既往的陰鸷,但他額前突突突暴跳如雷的青筋,咬了又咬、幾乎都要咬碎的牙齒,都訴說着淨釋伽闌已經氣得快瘋了。
去年,婉妍穿着這身大紅嫁衣,是去嫁他。
而今年,婉妍和大紅嫁衣都沒變,淨釋伽闌卻成了她凄美故事的看客。
此時的淨釋伽闌,腦子中已是一片空白,隻知道自己心跳得飛快,快得就要猝死。
“苦情的戲碼……真讓人作嘔……”
淨釋伽闌的聲音已經氣得發抖,說完他大步走到兩人面前,俯身徑直抄起婉妍的領子,一把就把她從地上拽了起來。
婉妍半個人都懸空了,但第一反應不是躲避,而是右手藍光乍現,以最快速度凝出一團決力,努力柔和地将容謹向屋内推遠,躲開淨釋伽闌的攻擊。
淨釋伽闌餘光看了容謹以妍,拽着婉妍衣領的手更緊了,生生是把婉妍從地上拎了起來,逼着她與自己對視。
婉妍掙紮着要逃脫,可淨釋伽闌已經一把把她拉得更近,自己俯身向她,眼見着将兩人間的距離越拉越近。
婉妍狼狽得腿都來不及站直,隻能拼命扭動身體,卻在雙手碰上淨釋伽闌胸膛的那一刻,瞬間僵在了原地。
一時間,空氣都凝固住了,世界萬籁俱寂,唯有淨釋伽闌和婉妍的呼吸交織在一起。
那一刻,兩人近到鼻尖都要碰到,近到婉妍可以聞到淨釋伽闌身上,清冷得猶如初雪後的味道。
那一刻,婉妍看見淨釋伽闌的睫毛都在抖,看到他被陰郁和冷漠封死的雙眼之下,眼底卻是一片通紅。
那是怒火的紅、嫉妒的紅,更是委屈的紅,紅得婉妍的心梗住一瞬。
可在淨釋伽闌眼裏,在婉妍的雙眸中,有對容謹瀕死的巨大不舍和恐懼,有面對自己無能爲力的不甘,有對亡生大殿的擔憂,還有無比清晰的憤恨。
她挂懷憐惜那麽多,卻唯一沒有對淨釋伽闌,一絲一毫的不忍。
“宣婉妍,你莫要欺人太甚!”
淨釋伽闌一個字一個字低聲吼出來,每個字都在抖。
淨釋伽闌或許以爲,他用氣勢留住了自己最後的體面。
但他不知道,在他吼完這句以後,他的眼更紅了。
而原本心中動容一瞬的婉妍,直接被這一句話徹底引爆。
一時間,這段時間以來,婉妍所承受的所有屈辱、無助,全都湧上心頭。
她直視着淨釋伽闌的雙眼,厲聲诘問道:
“淨釋伽闌,你看看現在,我在你手裏,就是一隻随時會被碾死的螞蟻。
我費勁心血建成的大殿,你想毀就能毀;我的親人、我的朋友,你想抓就抓;我拼死想留住的人,我就隻能眼睜睜看着他的生命一點點流走,什麽都做不了!
我的心血、我的尊嚴、我的驕傲、我最後的親人,你全都踐踏了一遍!
淨釋伽闌!到底是誰欺人太甚!!”
婉妍越說越激動,最後直接放聲喊了出來,強忍了一整日的淚,還是噴湧而出。
淚水一出婉妍更氣了,她不想在淨釋伽闌面前這麽可憐,可那眼淚就是不争氣地越流越多。
淨釋伽闌看着婉妍的淚眼,抓着她衣領的手到底是遲疑一下,但終究是分毫不放。
同時,冷漠如斯的淨釋伽闌,也漸漸激動起來,憤恨地低吼道:
“可我從來都沒想踐踏你的任何!我隻是想帶你走!
宣婉妍,和你有婚約的是我,是我!你卻在和别人成親,穿着曾經嫁我的嫁衣!
你讓我怎麽辦?袖手旁觀,再送上賀禮一份?
宣婉妍,你到底讓我拿你怎麽辦!”
婉妍已經情緒激動到,根本來不及想淨釋伽闌所說的“曾經嫁我的嫁衣”,到底是何意思,隻是沖口而出地吼道:
“可是爲什麽是我!淨釋伽闌,你又不是非我不可,爲什麽就不肯放過我呢!”
婉妍紅着眼吼,卻比祈求看起來更卑微。
這一句,直接問到了淨釋伽闌的心坎。
婉妍對着容謹百般的關懷牽挂,對淨釋伽闌的千種惡言惡語,都不及這一句給淨釋伽闌的傷害大。
你又不是非我不可。
“可我就是非你不可!”
淨釋伽闌近乎發狂得吼了出來。
那一刻,婉妍居然在淨釋伽闌氣得發抖的眼中,看到一顆顫栗着的淚珠。
這一滴淚熄滅了婉妍大半的怒火。
直到這一刻,婉妍恍然意識到一件事。
她和淨釋伽闌糾纏了這麽久,她說的每一句話、每一舉一動,都是爲了氣淨釋伽闌,抒發自己無能爲力的怒火。
婉妍以爲,淨釋伽闌久居至尊高位,頂多因此更加鄙夷自己,不會真的把她所說所爲放在心上。
可此時淨釋伽闌婆娑了的一雙冷目,卻分明地告訴婉妍,她的一言一行,全都如利刃般割在他心上。
要不然,若非真的愛到骨子裏,誰又會平白爲你紅了雙眼。
揪心死了,這倆啥時候能打完啊!!!!我嗖不了啦啊啊啊啊啊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