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金燦燦的夕陽,慢吞吞淹沒辦公室的西窗。
寂靜的屋裏,透着一股子無言的急躁。每天臨近下班,都是這樣。
陸惟真在電腦敲下最後一個數字,點擊“保存文件”,慢慢呼了口氣,伸了個懶腰,看一眼時間,離下班還有10分鍾。
坐在斜前方的主管周姐站起來,拿着兩張表格,走到陸惟真桌前,笑意盈盈:“小陸,這份報表朱經理明天早上要,你做一下。”
周圍沒人看過來。
陸惟真沒接。
周姐的笑容收了收:“怎麽,有什麽問題?”
陸惟真已經不記得這是第幾次了,臨近下班,周姐把工作丢給她。更别說這兩張表,陸惟真下午親眼看着是朱經理安排給周姐的工作。
無奈周姐是她的頂頭上司,爲公司服務十年。陸惟真是個大學剛畢業,工作不到2月的菜鳥。
想到癟癟的錢包,陸惟真擠出笑:“周姐,我今天有事,你看……能不能你自己做?”越講聲音越低,懦弱中透着隐隐委屈,連頭都低下去,隻讓人看到厚厚的劉海和黑框眼鏡。
這話說得……周姐臉一垮,礙于已經有同事八卦地偷望過來,她似笑非笑,眼神略冷:“那怎麽辦?我要去接孩子,孩子沒人接可不成。”
陸惟真頭垂得更低,臉也紅了:“我要去相親,約好的,6點半,一下班就得去。”
周姐愣了一下,沒想到是這個原因。
有同事聽到了,笑呵呵地問:“小陸,你還這麽小,就去相親?”
“嗨,小什麽啊,小陸這是聰明,越早下手越好,等到25、26再找,好男人早被分完了。”
“是幹什麽的,長得帥不帥?”
陸惟真平時就是個木讷的,清湯寡水似的性格,此刻身闆挺得直直的,小聲答:“不知道,沒看過照片。”
這樣的氛圍下,周姐倒不好把工作強按下來了,她也是要臉的。略一思索,她拉了把椅子,挨着陸惟真坐下,笑着小聲說:“相親是好事,周姐支持你。但我真要去接孩子,要不你看這樣行不行?你回家再做,明天早上交給朱經理就行了。”
陸惟真緊緊握了一下拳頭,又緩緩松開。
她僵着巴掌大的一張臉,略帶哭腔,嗓音不高不低:“周姐,這個月過了20天,我有15天,沒有在8點前下班。我剛剛才把你早上布置給我的一天的工作做完,我今天真的想好好去相親……”
周姐也僵了一下。
同事們也都安靜下來,但是沒人開口。
周姐站起來,笑容已經很生硬了:“看你這話說的,難道是我要你加班?加班更多是個人能力和時間管理問題吧。行,我來做。多大點事兒啊,搞得我好像委屈你似的。你好好相親吧,祝你成功。”
陸惟真的聲音還是小小的:“謝謝周姐。”
下班時間到了,同事們陸續離開。陸惟真起身時,聽到周姐在打電話:“老公,你去接一下玲寶吧,我要加班。嗯,今天有點糟心事……”
陸惟真扭頭就走。走出公司玻璃門時,她慢慢吐出口郁氣。
誰讓她現在不能沒有工作、沒有收入?上學時不知道,原來做蝼蟻是這個滋味。
前一波同事剛走,電梯前沒人。陸惟真等了一會兒,公司又出來個人。她眼角餘光一瞟,就感覺胸中那股好不容易壓下去的郁氣,又在往心口撞。
在陸惟真眼裏,公司有兩大爛人。一個是周姐,她的頂頭上司。
另一個就是朱經理,她的上司的上司。36歲,已婚,育有一子。
朱經理看到陸惟真一個人站這兒,金絲眼鏡後的眼睛裏,就冒出笑。他習慣性又打量陸惟真的身材,個高兒,腿細、膚白,哪怕穿着一成不變的黑色西裝套裙,也掩不住前凸後翹。臉蛋也小,眉眼好看。就是太土了,8分的相貌也得被她穿成5分的平庸。
小姑娘,欠調教。
一想到這裏,朱經理心頭隐有一絲燥火升起。卻不動聲色走近,端的是文質彬彬模樣。
“下班了?”朱經理和藹笑着。
“經理好。”陸惟真一副老實模樣。
電梯來了,門一開,空的。陸惟真心一沉,微微側身,請他先上。朱經理不動:“女士優先。”陸惟真便走進去,他跟進來,陸惟真按1樓,他按負1停車場。
陸惟真盯着電梯按鍵。朱經理把手插進褲兜,問:“下班打算幹什麽去?”
陸惟真:“相親。”
朱經理看向她:“相親?開什麽玩笑?你需要去相親?這麽急着找男朋友?嗯?”
陸惟真覺得最後那個“嗯”字,簡直嗯得她靈魂顫栗。她低着頭,答:“别人介紹的。”
“相親能遇到什麽好的?”朱經理沒好氣地說。
陸惟真不說話。
于是從朱經理的角度,正好看到她微微低垂的後頸,白皙纖細,線條柔嫩,似乎還有特别細小的絨毛。朱經理心頭一跳,低聲說:“别去,好嗎?”
那叫一個吐氣如蘭,熱乎乎的氣息隐約沖到陸惟真臉上,半個身體都僵直了。朱經理看不到,陸惟真閉了閉眼,垂落在身側的拳頭,今天第二次握緊。
就在這時,一個數字沖進陸惟真腦海裏。
20。
今天是20号。
再幹10天,就能拿這個月工資。
整整5000塊!
她的拳頭慢慢松開,并且不動聲色往旁邊退了一步,說:“我要去的,說不定就遇到個合适的。”
朱經理沉默不語。這時電梯也到一樓了,說時遲那時快,朱經理伸手就抓向她的手臂,“我開車送你”這句話還沒說出口,誰知陸惟真恰好一側身,那麽巧避開了他的手,出了電梯。
朱經理一愣,她已走出了五六步。朱經理看到周圍沒人,喊道:“你這是白費心思,信不信?不可能合适的!”
陸惟真沒有回頭。
她實在不想再多看一眼,朱經理一個人的婚外出軌甜寵戀愛戲。她怕自己一不留神沒忍住,就一腳狠狠踹過去。
直至走出辦公樓,在金燦燦的晚霞中,呼吸着新鮮空氣,陸惟真才覺得渾身輕松,不再需要壓抑什麽。她剛上地鐵,介紹人鄰居阿姨的電話就打過來了:“真真,你過去了嗎?”
“在路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