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此情景,附近的宋軍将士當然是個個魂飛魄散,不用上面将官下令,就已經毫不猶豫的提着刀子沖了上來增援,充當全軍總預備隊的宋軍重步兵也是緊急分出一個營五百人出動,穿着重達五十八宋斤的步人甲列隊沖來補漏,但因爲距離較遠,機動速度太慢,所以一時難以抵達。
還是見此情景,兩旁的西夏軍士卒無一不是歡聲大振,同樣是紅着眼睛沖來增援,妄圖将這個缺口繼續撕大,徹底打開自軍進兵宋軍營内的道路。嵬名察哥也沒有多餘猶豫,立即大聲喝令道:“潑喜軍出動!掩護我軍步跋子攻營!”
命令傳達,西夏軍隊中的另一支王牌軍隊潑喜軍也緊急出動,這是一支比鐵鹞子軍數量更少的稀有軍隊,僅由兩百匹駱駝和千餘名士卒構成,然而每頭駱駝的駝峰之上,卻全部都裝着一架縮小版的七稍炮投石機,不但重量遠比投石機爲輕,還能連續發射拳頭大小的石彈,而當這兩百架縮小版投石機加入戰場迅速投擲石彈後,鋪天蓋地的石彈雨也就覆蓋到了本就已經陷入混亂的宋軍将士頭上。
拳頭大的石彈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從天而降砸在宋軍将士身上的非緻命處,倒是隻會讓宋軍将士疼痛難忍,皮膚上留下一片淤青,再了不起就是砸斷一根骨頭,然而一旦砸到了宋軍将士的頭部臉部,則最輕也會把宋軍将士砸得眼前發黑,頭腦一陣眩暈,暫時失去戰鬥力,重的話能夠直接把宋軍将士砸得滿臉開花,口鼻噴血,乃至直接送命。
在密如雨點冰雹的石彈面前,最先趕來補漏宋軍輕步兵很快就一片大亂,中石倒地不斷,再也無法有效抵擋西夏軍步跋子的亡命沖擊,西夏軍則乘機奮力死戰,把守在栅欄後的宋軍将士殺得連連後退,一點點擠進營中,也一點點撕大缺口,片刻之間就把宋軍栅欄防線的缺口撕大到了四丈左右。
也還好,宋軍的重步兵出動得還算及時,即便移動遠比普通步兵緩慢,卻還是搶在了缺口處宋軍崩潰之前趕到了現場,然後五百宋軍重步兵齊發一聲喊,立即大步迎向對面的刀山槍海,頂着潑喜軍不斷砸來的石彈與西夏軍輕步兵在栅欄缺口前浴血奮戰,還靠着裝備方面的優勢,迅速穩住了本已經搖搖欲墜的防線,繼而又拼命上前,逐尺逐寸的與西夏軍争奪陣地空間。
“嗖——!嗖——!嗖——!”
這個時候,宋軍的原始火藥武器火藥箭也緊急出動,集中火力猛烈射擊潑喜軍的駱駝隊,利用箭镞射死射傷潑喜軍的士兵駱駝,也利用噴射的火焰焚燒潑喜軍的駱駝隊,成功造成了許多駱駝受驚亂奔,栅欄缺口處的宋軍将士這才壓力大減,開始利用兵力方面的優勢發起反攻,一邊奮力劈砍捅殺妄圖入營的西夏士兵,一邊奮力架設鹿角拒馬堵住缺口。
終于,靠着宋軍重步兵的舍命死戰和宋軍弓弩手的放箭掩護,宋軍王德厚所部這才有驚無險的度過了這個危機,在宋軍重步兵的掩護下架設起了一段臨時阻敵用的鹿角拒馬,然後迅速釘木重新架立栅欄,堵住了這個因爲一時大意而被敵人突破的缺口。
看到這點,親自在營地高處指揮這場守營戰的宋軍大将王德厚當然是長長的松了口氣,神情和心情都是慶幸萬分,嵬名察哥卻是神情如常,一邊撤回潑喜軍讓人駝休息,補充石彈,一邊淡淡說道:“可惜了,不過沒關系,你堵得住第一次,堵不住第二次第三次,今天你們的營地,本王是破定了。”
西夏軍将士也沒有讓嵬名察哥失望,即便是一時遇挫,英勇善戰的西夏軍将士還是迅速重新打起了精神,繼續開始猛攻東面有着水流保護的宋軍營地西門和北門,同時也故意留下南門不攻,以此動搖宋軍的守營決心,鼓勵宋軍将士棄營南逃。
滿意的欣賞了一番西夏軍将士前仆後繼的沖鋒畫面,雖然有些惋惜傷亡要比自己預料的略大,嵬名察哥卻并沒有半點的動搖,還微微獰笑着低聲說道:“盡情的狗急跳牆吧,等我的鐵鹞子凱旋歸來,把繳獲的你們軍旗往你們營地門前一扔,看你們還有多少軍心士氣。嗯,鐵鹞子已經南下一個多時辰了,也該沖潰了宋人的攻城隊列了。”
“報——!”
也是湊巧,嵬名察哥終于在百忙中抽出時間關心南面戰況時,一匹西夏軍的斥候快馬突然沖到了旗陣面前,馬上斥候飛快下馬間因爲慌亂,還無比狼狽的當場摔了一交,然後才跌跌撞撞的沖到嵬名察哥,嵬名察哥見了也眉頭一皺,喝問道:“幹什麽吃的?下個馬都能摔交?出什麽事了,這麽慌亂?”
“晉王,大事不好了!”斥候的聲音中帶着哭腔,凄厲的慘叫道:“我們的鐵鹞子中了宋人的埋伏,已經被宋人殺得大敗了!”
“什麽?!”嵬名察哥差點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連珠炮一樣的連續大吼問道:“我們的鐵鹞子中了埋伏?南面的地形開闊,兩旁山嶺上就算有點樹木也不茂密,鐵鹞子怎麽可能會中埋伏?還有,就算宋蠻子有埋伏,又怎麽可能殺得敗我們的鐵鹞子?”
“晉王,宋蠻子不是在路上埋伏,是在城下埋伏啊!”斥候的聲音更加凄厲,含着眼淚說道:“我們的鐵鹞子準備迂回沖擊宋人攻城側翼的時候,列隊在東面開闊處的宋人輕騎兵突然殺出,沖到我們鐵鹞子的身邊,扔出無數可以燃燒的火彈,那種火彈不但砸到我們的鐵鹞子身上就會燒起大火,還怎麽打不滅撲不滅,我們的鐵鹞子兵被那種古怪火彈燒得大亂,已經徹底潰敗了!”
難以置信的表情徹底定格在了嵬名察哥臉上,兩旁的西夏軍将領也無不一目瞪口呆,張口結舌,根本不敢相信世上還有這樣的奇事——宋軍竟然能用輕騎兵,打敗自軍的王牌鐵鹞子兵?
“勒可察,率領三千輕騎兵出動!”名将就是名将,稍稍失神之後,嵬名察哥很快就回過神來,臉色鐵青的大吼道:“立即南下,接應我們的鐵鹞子軍,一定要把我們的鐵鹞子軍盡可能的救回來。”
被嵬名察哥點名的勒可察抱拳答應,立即飛奔下去率領輕騎兵緊急南下,旁邊的其他西夏将領則小心翼翼問道:“晉王,還攻不攻了?”
“繼續攻!還要加強攻勢!”嵬名察哥從牙縫中噴出嘶吼,“乘着這裏宋人還來不及知道情況,争取全力拿下我們的營地,爲我們鐵鹞子兵報仇!”
嵬名察哥在這一點上稍微小看了同樣身經百戰的宋軍大将王德厚一些,在營中高處看到西夏軍的輕騎兵緊急出動,王德厚心中馬上就閃過疑問,暗道:“怎麽了?僞夏賊軍剛才不是已經把鐵鹞子軍派出去了嗎?怎麽又派輕騎兵去了?難道劉仲武在信裏不是吹牛,他真的已經找到了對付鐵鹞子的辦法?”
盤算到這,在根本來不及确認南面戰場形勢的情況下,王德厚也果斷做出決定,大聲喝令道:“傳令全軍,我們的友軍已經在南線大勝,僞夏賊軍已經支撐不住多久了,守住營地,便是勝利!”
也還别說,王德厚這條全憑臆斷發布的命令發布後,還真的鼓舞起了宋軍将士的軍心鬥志,士氣大振之下,宋軍将士打得益發的堅韌頑強,硬着憑着單薄的營防工事,堅決頂住了西夏軍隊突然加強的猛烈攻勢,即便偶爾被西夏軍突破栅欄,也很快就能補漏堵缺,封住缺口,動作快捷得甚至讓嵬名察哥找不到投入潑喜軍的機會。
該來的總歸會來,又過得了一段時間之後,丢盔卸甲的鐵鹞子軍敗兵,終于還是在自家輕騎兵的掩護接應之下,狼狽不堪的逃回到了西夏軍大隊本陣,結果看到出發時威風凜凜的鐵鹞子軍零零散散的狼狽逃來,西夏軍上下當然都是一片大嘩,士氣陡然跌落到了谷底,營地裏的宋軍将士卻是歡聲如雷,士氣更加高昂到了極點,鬥志徹底爆發之下,不但徹底穩住了栅欄防線,還以無比兇猛的攻勢把西夏軍士卒殺得連連後退,看到了守營獲勝的曙光。
心如刀絞的看着狼狽逃來的鐵鹞子軍,巡視了一圈沒有看到嵬名定棟的鷹旗,又初步大略估算了一下,發現三千鐵鹞子隻剩下不到千人逃回,嵬名察哥的嘴唇和身體一起顫抖,心頭滴血,半晌才艱難開口,向沖來跪伏在自己面前的鐵鹞子軍地第一隊隊長妹勒問道:“嵬名定棟呢?他情況怎麽樣了?”
“回禀晉王,不知道。”流着眼淚,身材魁梧的妹勒哭泣得如同一個孩子,沙啞着嗓子回答道:“末将撤退的時候,隻看到他的鷹旗還在戰場,被宋人的輕騎兵包圍,身邊還到處都是大火,後來末将就再沒看到他旗幟了。”
“看來是兇多吉少了。”嵬名察哥心中暗歎,又聲音低沉的說道:“具體說說,你們到底是怎麽敗的?”
還是在聽當事人妹勒仔細介紹了鐵鹞子軍慘敗的經過後,嵬名察哥才徹底明白了鐵鹞子軍慘敗的前因後果,然後又鐵青着臉說道:“鐵鹞子軍,就算還能重建,也必須得改變制度了,再也不能把戰馬連在一起沖陣了。而且就算以單騎沖陣,也絕對不能直接沖擊宋人有鹿角拒馬和重步兵保護的陣地正面,不然的話,一旦被宋人的重步兵攔住,我們騎在馬上的鐵鹞子,也照樣是宋人火彈的活靶子。”
“甚至還再也不能單獨出戰。”嵬名察哥又在心裏補充了一句,“沒有輕騎兵的弓弩掩護,即便是到了開闊戰場上,我們速度緩慢的重騎兵,也照樣有可能被宋人輕騎兵用這種古怪火球重創。”
在心裏牢牢記住了這些經驗教訓,嵬名察哥強忍悲痛,吩咐道:“鳴金收兵吧,宋人的營地不打了,我軍士氣已沮,宋人卻士氣高昂,再打下去,不但毫無希望,還注定隻會傷亡更大。”
依照嵬名察哥的命令,西夏軍陣地中很快就響起了銅钲聲音,早就已經被宋軍殺得寸步難進的西夏軍将士如蒙大赦,趕緊扔下攻堅武器撒腿就往回跑,宋軍将士則是歡聲更盛,一邊大笑着一邊拼命放箭射弩,射殺撤退途中的西夏軍敗兵,王德厚更是在指揮台上哈哈狂笑,“好!好!想不到劉仲武真的能幹掉鐵鹞子!幹掉鐵鹞子,拿下了臧底河城,我們這一場仗就赢定了!赢定了!”
西夏軍旗陣這邊,看到自軍攻營士卒紛紛撤退歸隊後,一名西夏軍将領突然想起了一件大事,忙向嵬名察哥問道:“大帥,臧底河城怎麽辦?沒有我們的援軍救援,又看到我們的鐵鹞子軍慘敗,臧底河城恐怕很難擋得住宋人的進攻啊?”
“晉王,要不出兵一支,去把臧底河城的守軍接應回來吧?”另一名西夏軍将領也趕緊說道:“現在才未時過半,我們還有時間把臧底河城的守軍接應回來。”
嵬名察哥聽了覺得有理,正象點頭答應,突然又猛的想起一件大事,忙問道:“你剛才說什麽?最後那句。”
“回禀晉王,末将剛才說,現在才未時過半,我們還有時間把臧底河城的守軍接應回來。”之前那名西夏軍将領莫名其妙的回答道。
“未時過半?”
在心裏複述了這四個字,又擡頭看了看天色,見太陽确實才偏西不遠,距離天色全黑還有一定時間,一個大膽的想法突然躍入了嵬名察哥的腦海,又迅速盤算和推演了一番之後,嵬名察哥拿定主意,說道:“不必理會臧底河城,讓他們繼續死守城池,能堅持多久算多久,實在守不住也讓他們自己決定是否突圍。”
“晉王,那可是三千多将士啊!”提醒時間的那名西夏軍将領顫聲說道。
“隻是三千多軍隊。”嵬名察哥冷酷的說道:“宋人的重步兵不是吃幹飯的,我們出兵南下接應臧底河城守軍,可能付出的傷亡比城裏的守軍還多。不必管他們了,立即退兵,然後馬上重整旗鼓。”
…………
與此同時,成功打敗了西夏軍隊的頭号王牌鐵鹞子後,士氣高昂的宋軍劉仲武所部,也在劉仲武的親自指揮之下,向着臧底河城發起了最爲猛烈的進攻,還在宋軍工兵沒有挖開挖倒臧底河城黃土城牆的情況下,就先後多次憑借着簡便飛梯蟻附登城得手,雖然很快又被西夏守軍擊退,卻也展現出了昂揚的鬥志,看到了取得攻城勝利的曙光。
随便說一句,不要太小看了宋軍西軍的戰鬥力,曆史上的第一次臧底河城大戰,因爲西夏主力的及時增援,宋軍是打了大敗仗,但是兩年之後的第二次臧底河城時,宋軍還是成功拿下了這座軍事要塞,拔掉了這顆西夏軍隊釘在橫山南部的釘子。
言歸正傳,在這個期間,陪同劉锜成功擊敗了鐵鹞子軍的趙榮趙大郎君當然無事可做,除了用望遠鏡查看宋軍将士的攻城情況後,再有就是不斷向南北來往的宋軍斥候打聽北面情況,宋軍斥候看在趙榮亮出的将軍印信份上,也一一如實相告。然後很自然的,沒有過去多久,西夏軍主力放棄攻打王德厚營地撤退回營,便被趙榮從宋軍斥候口中打聽了出來。
天賦異禀,聽到這個好消息,趙榮不但沒有喜出望外,還微微一楞,說道:“僞夏賊軍已經全部撤了?就沒有派一支軍隊下來接應他們的臧底河城守軍撤退?”
“回禀将軍,沒有。”斥候如實回答,又拱手說道:“将軍,小人還要去向大帥禀報這個軍情,先告辭了。”
言罷,宋軍斥候拍馬匆匆而去,趙榮則在原地勒馬盤算,心道:“嵬名察哥在搞什麽鬼?現在時間還很充足,他完全可以出動大批軍隊南下,接應臧底河城的守軍出城突圍啊,怎麽直接就把臧底河城的守軍放棄了?三千多軍隊對我們大宋來說不算什麽,可是僞夏的總人口不過隻是三百萬左右,嵬名察哥就不覺得心疼?”
除了在軍事方面天賦異禀之外,趙榮還十分擅長站在别人的角度推理分析,又在心裏說道:“假如我是嵬名察哥,我爲什麽要這麽做?讓臧底河城的僞夏守軍消耗我們的攻城兵力,當然有可能是一個目的,但是僞夏賊軍到現在還沒想出辦法破解我們的尖頭木驢,這一點嵬名察哥奸賊應該十分清楚,他就對臧底河城軍隊長期守住城池,還有大量消耗我們的兵力這麽有信心?”
“怕王德厚乘機出兵夾擊他的接應軍隊,嵬名察哥的兵力遠在王德厚之上,騎兵數量更是占據絕對優勢,完全可以把軍隊一分爲二,一路兵馬監視王德厚的營地,一路兵馬南下接應臧底河城的守軍突圍啊?難道說,西夏賊軍累了?士卒體力在攻營戰中消耗嚴重,所以嵬名察哥不敢分兵?但還是不對啊,僞夏賊軍是半遊牧半農耕,士卒吃的肉和奶要比我們農耕民族的士兵多得多,體力的耐久力要比我們強得多啊?”
“等等!體力!”
猛然想到了體力問題,又考慮到了現在未時未過的時間問題,一個危險的答案突然出現在了趙榮的腦海中,讓趙榮忍不住在心裏說道:“難道說,嵬名察哥想玩一手敗中求勝,重新又扭轉整個戰局。”
想到了這層危險,又仔細的推敲了一番,趙榮不敢大意,又因爲今天受命輔助劉锜統兵,無法遠離軍隊返回旗陣向劉仲武進谏,隻能是匆匆找到了一匹倒地的西夏軍死馬,掏出了一張紙,用刀割開馬屍,蘸着馬血在戰場上匆匆寫就了一道書信。
再接着,趙榮又趕緊跑回劉锜身邊,向劉锜說道:“四将軍,把你的親兵借我一個,讓他立即飛馬北上,用你的名譽把這道書信交給王德厚将軍。你是劉大帥的公子,我估計王将軍會給你面子,馬上看你的書信。”
“什麽書信?”
劉锜好奇接過那張用馬血寫成的信箋,卻見趙榮在紙上隻是用白話文簡短寫了一句——西夏賊軍退得過于古怪,請将軍千萬小心提防西夏賊軍今夜出兵偷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