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可惜,親眼看清楚了臧底河城的具體情況後,劉仲武得出了和兒子劉锜同樣的結論,那就是臧底河城的守備森嚴,城防布置無懈可擊,要想破城就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拿人命堆!而且還不敢保證一定能拿人命堆下來。
這一點也讓劉仲武暗暗揪心,心道:“怎麽辦?城不好打,如果僅憑我的一軍之力打,肯定得傷亡慘重,還未必有把握攻得下來,最好的辦法,還是讓王德厚也出兵攻城替我分擔壓力,如此不但把握更大一些,實在攻不下來的時候,我也可以把責任推卸到王德厚身上。”
抱着這個心思回到了營地後,劉仲武絞盡腦汁的隻是盤算如何把王德厚拖下水,讓王德厚也出兵參與攻城還最好是打主力,然而讓劉仲武沒有想到的時候,就在這個期間,王德厚那邊突然派來了一個信使,把一道王德厚的親筆書信呈遞到了劉仲武的面前,結果劉仲武打開隻看得幾眼,臉馬上就拉得比驢還長了。
“父親,出什麽事了?”最得劉仲武喜愛的兒子劉鍍看出不對,忙問道:“王德厚在信上說了什麽?”
“他和高監軍的意思一樣,也是想和我們各自負責一個戰場。”劉仲武陰沉着臉說道:“他在信上說,他的進兵路線正好可以擋住僞夏賊軍增援臧底河城的道路,而且我們兩支軍隊沒有統一的号令指揮,如果聯手攻城的話,隻怕會在指揮方面出現混亂,所以他想在臧底河城的北部要害處建立堅固營地,專職負責替我們阻攔僞夏賊軍的援軍,讓我們獨自負責攻打臧底河城。”
“千萬不能答應!”不愧是劉仲武最喜愛的兒子,劉鍍一聽馬上就嚷嚷道:“臧底河城這麽堅固,僅憑我們一軍之力,就算能攻下來也肯定傷亡慘重。到時候僞夏賊軍如果沒有派來援軍,那豈不是成了我們出力,幫他王德厚立功了?”
“但高監軍也是這個意思,怎麽辦?”劉仲武問道。
“好辦。”劉鍍想都不想就說道:“父親你隻要告訴他,就說臧底河城過于堅固,必須要我們和王德厚聯手才有把握攻下來,他爲了揀功勞和向朝廷交代,就一定會出面逼着王德厚出兵給我們幫忙。”
盤算了片刻後,劉仲武勉強點了點頭,說道:“那就這麽試一試吧,我先給王德厚回一封信,就說兵貴神速,我們應該優先聯手拿下臧底河城,然後再考慮僞夏賊軍增援的問題。高監軍那邊,就按你找的借口說話。”
說幹就幹,拿定了這個主意後,劉仲武馬上就提筆給王德厚回信,要求王德厚務必出兵參與攻城,然而還沒等劉仲武把信寫完,高俅就已經大模大樣的來到了中軍大帳,還一見面就直接問道:“劉大帥,聽說王将軍派人來和你聯系了,說了什麽?他的軍隊到了那裏了?”
“副都使的消息好靈通啊,下官才剛收到王将軍的書信,你怎麽就知道了?”劉仲武強笑着問道。
“剛才在路上恰好遇見了王将軍派來的信使。”高俅解釋道。
暗叫了一聲倒黴,劉仲武沒有辦法,隻能是硬着頭皮把書信遞給了高俅,然後也不出劉仲武所料,看完了王德厚的親筆書信後,此前就已經是這個主張的高俅果然一拍大腿,喜道:“想不到王德厚也是這個想法,竟然也想各自負責攻城和打援,劉大帥,現在沒問題了吧?王将軍主動提出由他負責對付僞夏賊軍的援軍,我們是不是應該就這麽辦了?”
悄悄和寶貝兒子交換了一個眼色,劉仲武硬着頭皮說道:“副都使,王将軍的想法雖然好,但是不現實啊,下官剛才已經去實地勘察過臧底河城的情況,僞夏賊軍下了大本錢,把臧底河城修築得就象鐵桶一般,如果沒有王将軍的幫忙,僅憑我們的一軍之力,恐怕很難有把握獨自拿得下臧底河城啊。”
“臧底河城裏僞夏賊軍不過三千多人,劉大帥你麾下有四萬多軍隊,也沒有把握拿得下來?”高俅詫異問道。
“監軍恕罪,不是守軍多少的問題,是城池堅固的問題。”劉鍍賠笑着說道:“監軍你沒有去親眼看過臧底河城的情況,不知道僞夏賊軍把這座城池修築得有多堅固,光是城牆就有兩丈多高,一丈來寬,另外還有近兩丈寬、一丈深的護城壕溝,城牆上的守備工事也十分完善,僅憑我們一軍之力,确實很難有把握拿得下來啊。”
高俅最吃虧的就是不懂軍事,也沒有到現場去查看過臧底河城的實際情況,所以聽了劉鍍的話後,自然也不知道該如何反駁,隻能是疑惑問道:“真就這麽難打?”
“副都使,真的這麽難打。”劉仲武趕緊點頭,又說道:“下官的意思是,我們最好還是乘着僞夏賊軍還沒有來得及做出反應,集中優勢兵力,和王将軍聯手發起強攻,先把臧底河城拿下來,然後再考慮對付僞夏賊軍增援的問題。”
劉仲武這話沒能忽悠住已經得到過趙榮指點的高俅,聽了劉仲武的話後,高俅馬上就說道:“但是在我們攻城期間,僞夏賊軍的援軍突然來了怎麽辦?如果不讓王德厚提前做好迎戰準備,僞夏賊軍又突然大舉來援,我們如何抵擋?”
“副都使,這個可能雖然有,但肯定很小。”劉仲武微笑說道:“僞夏賊軍在附近的兵力部署,我們的細作早就摸得一清二楚了,除了洪州城裏大約有不到一萬人的機動軍隊外,僞夏賊軍在周邊再也抽調不出半支援軍增援臧底河城,臧底河城又距離興州遙遠,等僞夏賊軍的主力做出反應,我們早就拿下臧底河城了。”
高俅有些動搖,可是想起了趙榮的提醒後,高俅還是搖頭說道:“小心爲上,現在已經是深秋季節,僞夏賊軍那邊已經完成了秋糧收割,牛羊馬群也已經儲備了足夠的草料過冬,随時都可以集結軍隊出兵南下,我們這次出兵臧底河城又把動作搞得這麽大,隻怕僞夏賊軍那邊早就有了充足準備,我們如果不提前做好打援準備,怕是會吃大虧。”
“副都使放心,絕對不會有那麽快。”劉仲武安慰道:“就算僞夏賊軍已經有一定準備,等他們确認了我們的進兵方向,再從興州出兵南下增援,至少半個月時間就已經過去了,半個月時間,我們也早就和王将軍拿下臧底河城了。”
依然還是吃虧在不懂軍事,見劉仲武把話說得這麽自信,高俅思來想去,還是沒有動用監軍權力迫使劉仲武采納王德厚的建議,猶豫着說道:“那,你和王将軍商量着辦吧,看看他那邊是什麽意思。”
劉仲武松了口氣,也這才趕緊提筆,把寫給王德厚的書信寫完,要求王德厚抓緊時間趕到戰場,與自己聯手盡快拿下臧底河城,然後再考慮對付西夏援軍的問題。再接着,劉仲武也沒敢忘記自己的本職工作,趕緊又安排軍中工匠趕造蝦蟆車、飛梯、投石機和撞城車等攻城武器,準備先填平臧底河城的護城壕溝再發起攻城不提。
這個時候,宋軍沒有主帥統一指揮導緻令出多門的弊端也暴露無遺,才僅僅隻過去了一天多時間,王德厚就再一次派人給劉仲武送來了書信,在信上語氣極不客氣的駁斥劉仲武的輕敵不備,嚴重忽視西夏軍隊的援軍問題,指出宋軍這次出兵動靜過大,西夏軍隊那邊極有可能早就已經做好了應變準備,另外氣候和時節也極其有利于西夏軍隊出動大軍南下,所以宋軍不但得小心防範洪州的西夏軍隊南下,還得防着西夏軍隊的主力大舉南下增援臧底河城戰場。
除此之外,王德厚還在信上明白告訴劉仲武,說是他通過斥候探察,發現臧底河城的北面十二裏處,有一個位置兩山相夾,地勢險要,十分适合宋軍建立堅固營地防範西夏援軍突然南下,所以他決定在那裏建立營地,深溝高壘做好迎戰準備,由他負責替劉仲武阻攔西夏軍隊随時可能到來的增援,也由劉仲武單獨負責攻打臧底河城。
可想而知劉仲武看到這道書信時的憤怒,勃然大怒之下,劉仲武還氣得直接把面前的茶碗砸了,咆哮道:“王德厚,你好大的膽子,朝廷要你出兵幫我攻打臧底河城,你不經我同意,居然擅自決定立營地點,還直接把攻城難題全部推給我!你有沒有把本帥放在眼裏,還有沒有把朝廷的法令放在眼裏?”
“父親,上奏章參他!”劉鍍也立即慫恿道:“告他一個畏戰不前,怯敵如虎,請朝廷下旨收拾他!”
“現在上表彈劾他有屁用?等朝廷收到我的奏章,仗早就打完了!”劉仲武憤怒說道:“現在最重要的是要讓他出兵攻城,幫我們分擔壓力,不然的話,我們未必有把握拿得下這麽堅固的城池!”
“父親,那請高監軍出面逼他如何?”劉鍍提議道:“副都使雖然不是王德厚的監軍,但他是朝廷派來的人,又是官家的心腹,在官家面前極說得上話,他如果出面要求王德厚出兵幫我們攻打臧底河城的話,王德厚就算不願依從,也一定得掂量掂量後果。”
眨巴眨巴了眼睛後,劉仲武下定決心,立即開口喝道:“來人,快請監軍來中軍大帳,就說我有大事要和他商量。”
話音未落,沒等劉仲武的親兵答應,帳外就先傳來了高俅的聲音,笑着說道:“不必請,本官已經自己來了。”
“副都使。”劉仲武趕緊起身,快步跑到了中軍大帳門前迎接高俅,畢恭畢敬的把高俅請進軍中落座,然後又象受了欺負的孩子一樣委屈說道:“副都使,你得出面說一句話啊,那個王德厚,實在是太無法無天了。”
“他怎麽了?”高俅奇怪問道。
劉仲武趕緊把王德厚的書信遞到高俅面前,說道:“副都使請過目,看看王德厚有多嚣張,朝廷讓他幫我攻城,他居然連商量都不肯和我商量,直接就擅自決定立營地點,還找盡借口,堅持要把攻城的苦差推給我。”
讓劉仲武意外,仔細看完了王德厚的書信後,與他關系十分親密的高俅不但沒有動怒,竟然還這麽說道:“好事,這一下子,拿下臧底河城的功勞,就可以全歸你劉大帥了。”
“功勞全歸我?”劉仲武一聽苦笑了,說道:“副都使,這功勞不好拿啊,這臧底河城,也不好打啊。”
“不用慌,本官幫你拿下臧底河城。”高俅語出驚人,然後從懷裏掏出了一卷草紙,微笑着說道:“劉大帥,趕快安排工匠,按照這個圖樣趕造出幾十架這種攻城武器,本官保管你拿下臧底河城易如反掌。”
“什麽攻城武器這麽神奇?”
劉仲武好奇接過了那卷草紙,展開一看時,卻見紙上用很細的筆畫着一種古怪的車輛,車身類似一間房屋,以大木爲梁,房頂上披牛皮抵達箭石,車身下安有六輪,内間中空,可以藏兵,旁邊還标注着尺寸。然後劉仲武再仔細回憶,便忍不住失聲說道:“尖頭木驢!這難道就是《梁書》上有記載,後來失傳了的尖頭木驢?”
“大帥好見識。”高俅鼓掌,說道:“不錯,這正是史書上記載的尖頭木驢,專門用來掩護士卒到城下鑿城,最是銳利不過!而且臧底河城的城牆是以黃土夯成,遠遠沒有磚牆和石牆那麽堅固,我們的士卒鑿起城來肯定事半功倍,到時候隻要把城牆的下部挖空,不用我們攻城,城牆都會自己垮塌!”
“好東西啊!”劉仲武鼓掌大喜,說道:“臧底河城的城牆全部是由黃土夯成,最怕挖掘,這種尖頭木驢,也确實是這種城牆的克星。”
言罷,劉仲武又無比驚奇的問道:“副都使,你是怎麽知道這種尖頭木驢是什麽樣的?還知道尺寸大小?”
“本官在一本叫做《通典》的唐朝古書上看到的。”高俅洋洋得意,說道:“《通典》上的軍典篇,詳細記載了尖頭木驢的尺寸大小,還有使用之法。”
“副都使淵博。”劉仲武趕緊恭維,說道:“在下愧爲武将,不但沒有讀過這本兵書,還連聽都沒有聽過。”
高俅又是得意一笑,然後問道:“劉大帥,怎麽樣?現在有把握拿下臧底河城了吧?還要不要再讓王德厚來幫忙,分走你的功勞?”
劉仲武仔細盤算,片刻後才說道:“如果真能順利挖倒城牆,那當然是不用讓王德厚來幫忙,但是我記得,史書上還說過有一種什麽東西,可以克制這種尖頭木驢……。”
“燕尾炬,燕尾炬可以克制尖頭木驢,《通典》上同樣有記載。”高俅不動聲色的說道:“就是在火把的尾部裝上一個雙頭鐵鈎,用鐵鈎釘在尖頭木驢的斜頂上,燒毀尖頭木驢,也可以用來對付雲梯車。”
“沒錯,就是燕尾炬!”劉仲武大力點頭,又由衷的恭維道:“副都使過目不望,博學強記,在下真是欽佩得五體投地。”
“沒辦法,誰叫本官是你的監軍,又是殿帥府的副都指揮使,不多讀點兵書怎麽辦?”
高俅得意一笑,又說道:“劉大帥放心,本官已經派人仔細問過軍中老卒,我們大宋軍隊雖然與僞夏賊軍開戰多年,彼此互有勝負,但是彼此都從來沒有用過這種尖頭木驢攻城,也從來沒有燕尾炬克制這種尖頭木驢,所以本官覺得,大帥你如果用這種尖頭木驢發起攻城,僞夏賊軍别說是能夠迅速造出燕尾炬克制我們的尖頭木驢了,恐怕連聽都沒有聽說過燕尾炬這個名字!”
劉仲武大點其頭,又仔細盤算了片刻後,劉仲武也一咬牙一橫心,說道:“好,既然王德厚執意要立營阻攔僞夏賊軍的增援,那就讓他攔去,臧底河城,我們自己打!”
“這就對了。”高俅微笑點頭,說道:“讓王德厚在北面道路狹窄處立營設防,我們既可以不用擔心僞夏賊軍突然大舉南下,還可以獨占攻取臧底河城的功勞,待城池一破,官家那裏,本帥自然會替你劉大帥多多美言。”
劉仲武趕緊道謝,還迫不及待主動表示一旦用這種尖頭木驢攻破城池,一定在軍功簿上給高俅記首功,心裏卻極其不屑的哼道:“狗屁的《通典》!這種尖頭木驢,在本朝的兵書《武經總要》上也有記載,隻不過實在是太冷僻了,幾百年來就沒人用過,所以本帥才一時半會沒有想起來而已。”
不屑歸不屑,劉仲武的心裏還是暗暗有些奇怪,忍不住又在心裏說道:“你一個踢球上位的破落戶也會看兵書?還會讀過象《通典》這樣連我都沒有讀過的冷門兵書?打死我都不信!絕對是有人教你,你才拿來本帥面前顯擺邀功!這人是誰呢?”
這一點也并不難猜,回憶起高俅最近身邊新出現的人物,一個邪惡的身影,自然很快就出現在了劉仲武的腦海中……
PS:關于尖頭木驢用于攻城的記載僅在《梁書·羊侃傳》中昙花一現,其後就再沒有參與實戰的記載,直到宋金戰争全面爆發,才又被金兵大量裝備使用,并且被宋軍一度稱之爲鵝車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