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到西北鍍金

或許是良心還沒被狗吃光吧,在即将離開好師父黃裳身邊的情況下,到了第二天時,趙榮破天荒的專心聽了一堂課,不但用心記住了黃裳講解的經義文章,還十分難得的發表了一通心得感想,努力把這一堂課全部記在了心裏,破天荒的認真學習一個下午——結果是僅僅隻挨了兩戒尺。

趙榮的這種學習态度當然讓黃裳十分滿意,以至于在下課休息時,黃裳還十分難得的誇獎了趙榮幾句,說道:“孺子可教,隻要你能象今天這樣好生學習,再接再厲,他日未必不能棄武從文,參加科舉走正經仕途。”

“恩師過獎了。”趙榮謙虛,又猶豫了一下後,趙榮這才無比心虛的小聲說道:“師父,有件事請你務必原諒,昨天徒兒請假說是有事,其實是去了檢校太尉府,拜見了童太尉……。”

正在親手收拾筆墨書籍的黃裳明顯身體震了一震,半晌才問道:“那你見到了道夫沒有?”

“見到了。”趙榮回答得更加心虛。

“他給你升了什麽官?”黃裳又問。

“太尉沒有給弟子升官。”趙榮小心翼翼的回答道:“他隻是叫弟子去見李殿帥,讓李殿帥安排弟子去西北前線效力,到劉仲武劉将軍的軍隊裏聽用。”

黃裳一聽笑了,笑容還頗有一點苦澀,說道:“難怪今天這麽用功,看來這應該是老夫最後一次給你講解經義文章了。”

聽黃裳說得苦澀,趙榮也忍不住鼻子一酸,趕緊撲通一聲雙膝跪倒,哽咽着說道:“師父,弟子不孝,弟子貪婪仕途前程,辜負了你的一片苦心,弟子該死,請師父責罰。”

輕輕歎了一口氣後,黃裳柔聲說道:“起來吧,這不能怪你,你是年輕人,那個年輕人不盼着建奇功立偉業,在仕途上更進一步?相反倒是爲師做得不對,你明明已經當上了武将,爲師還逼着你學習經義文章,不在仕途上爲你多做考慮,爲師這個師父,當得不稱職啊。”

“師父,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師父。”趙榮哭出了聲音,頓首說道:“你一心想把弟子培育成才,是弟子辜負了你,弟子貪慕功名,辜負了你對弟子的一片苦心,弟子做得不對,弟子不孝,弟子不孝。”

黃裳放下書本上前,親手攙起了淚流滿面的趙榮,聲音沙啞的說道:“不必自責,爲師不會怪你,去吧,去西北前線大展拳腳吧,爲師看得出來,你早就想展翅高飛,在仕途上闖出一番名堂了。去吧,去西北邊陲好生闖蕩一番吧,爲師等你立功升官的好消息。”

“還有。”黃裳又補充道:“這些天來,爲師雖然天天打你,但爲師對你的學業還是相當滿意的,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什麽東西都是一點就通,一學就會,李禦史也常誇你在軍事上極有天賦,爲師相信你到了西北軍中,一定能夠有所作爲。”

“師父!”

趙榮再也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又向黃裳雙膝跪下,抱住了黃裳的雙腿嚎啕大哭了起來,黃裳輕輕撫摩趙榮的頭頂,微笑說道:“别哭了,到了西北前線,一定要學會好生保護自己,千萬不要貪功弄險,危及性命,爲師在東京等你回來。”

趙榮哽咽答應,哭得也更加傷心,黃裳則又拍了拍趙榮的頭,溫和說道:“什麽時候去見李殿帥?要不明天老夫送你去吧,他的門也不是那麽好進,有老夫這張老臉在,你可以少走許多彎路。”

雖然天天用戒尺毒打趙榮,但黃裳确實是一位難得的好師父,到了第二天正午時,黃裳兌現諾言,真的親自領着趙榮去東京殿帥府拜見現在的殿前都指揮使李爻,結果不消多說,聽說能夠在宋徽宗面前說得上話的國事顧問黃裳求見,殿帥府的差役不但半個大子的門敬都不敢收,李爻還親自出門來迎接了黃裳的到來,客客氣氣的把黃裳和趙榮師徒請進了後堂叙話。

接下來的事當然更加好辦,聽說是童貫要趙榮來見自己的,又見是黃裳親自把趙榮送到了自己的面前,李爻馬上就一拍大腿埋怨道:“黃學士,你太見外了是不是?你的弟子要到西北軍前效力,何必要你親自把他送來,直接讓他拿着你的名刺來不就行了?”

“還有,趙将軍,本官也早就聽過你的名字了,那一日蔡相公做壽,蔡相公的大公子蔡大學士,就專門在本官的面前提起過你,要本官對你多加照拂,有蔡大學士的吩咐,你要到西北軍前效力,何必還需要勞動黃學士親自把你送來,直接來見本官有何不好?”

嘴上埋怨着趙榮的多事,爲了到西北軍前效力,不惜震動童貫和黃裳兩尊大神,李爻運筆如飛,不但親自給趙榮寫了一道文書,讓趙榮前往西北到劉仲武的軍中效力,還順手把趙榮提拔了小半級,把趙榮從正八品下的宣節副尉,提拔成了正八品上的宣節校尉,然後又主動說道:“趙将軍莫慌,老夫與劉仲武也小有交情,我再給你寫一道書信給他去,讓他在軍隊裏對你多加照拂。”

知道李爻也是看在黃裳面子上的一片好意,趙榮隻能是趕緊千恩萬謝,也無比順利的領到了關防文書和新官印,這才與黃裳一起告辭離開殿帥府,路上時,黃裳又在問起了趙榮何時動身,早有計劃的趙榮也馬上就答道:“師父,我打算後天就走,先走黃河水道到關中,然後走陸路到慶州去見劉仲武。”

黃裳點點頭,說道:“好,帶不走的東西就先放我那裏,等你以後回來再用,西北氣候苦寒,你要多保重。”

趙榮恭敬答應,然後回到了自己的住處後,趙榮當然是馬上吩咐武松和趙小乙收拾行李,準備離開其實并沒有呆上多久的開封城,同時趙榮自然少不得提筆做書,向遠在潤州的便宜老爸報告自己又升了小半級的好消息,還有就是說明自己的去向,安慰便宜老爸說自己就算到了西北也是留在後方,不用上陣作戰,種種不一而足。

讓趙榮意外,到了第二天時,已經幾天不見的大漢奸秦桧居然來到了自己的住處拜訪,看到正在忙碌搬運家具的趙小乙和武松,秦桧還趕緊問起發生了什麽事情,趙榮也沒隐瞞,直接把情況告訴給了秦桧,秦桧聽了以後無比羨慕,馬上猜到趙榮前往西北名爲到軍前聽用,實際上不過鍍金攢經驗,要不了多久就會風風光光的重返開封。

“恭喜兄弟了,祝兄弟到了西北後立即旗開得勝,馬到成功,将來封侯賜爵,封妻蔭子。”先是象嘴上塗了蜜一樣的恭賀了一番趙榮,秦桧也迫不及待的問道:“兄弟何時走?從那裏出發?愚兄一定給你送行。”

“明天就走,在西水門那裏坐船出發。”趙榮微笑答道:“不過送行就不必了,小弟明天早上就走,那時候兄長你還沒有下差,肯定來不了。”

“沒關系,我一會就去太學告一個假,明天早上一定來給你送行。”秦桧立即拍起了胸脯,又不無豔羨的說道:“兄弟升得好快啊,這才轉一個眼,就已經是宣節校尉了,再等兄弟從西北回來,真不知道要當上什麽樣的官了。”

“托兄長的福。”趙榮随口客套,又随口說道:“兄長,你如果願意的話,何不上一個條陳,自請到邊疆去擔任地方官員?這邊疆雖然苦寒,條件遠比開封艱苦,但是升官快啊。”

讓趙榮意外,秦桧竟然猶豫了一下,然後苦笑說道:“賢弟,不瞞你說,其實愚兄也動過這樣的心思。但是我比不上你啊,在朝廷裏沒人照拂提攜,就算是上了條陳,上面恐怕也不會答應。”

“還真有膽量去邊疆?”趙榮微微一楞,也頓時有些後悔,暗道:“失策了,我應該順便把這個狗漢奸拉去西北,然後在路上把他往黃河裏一推,直接淹死這個狗漢奸。”

木已成舟,後悔無用,趙榮也隻能是繼續和秦桧客套了幾句,然後就趕緊忙碌出發事宜,可是秦桧的臉皮之厚卻大大出乎了趙榮的意外,借着趙榮往黃裳家裏送帶不走行李的機會,秦桧竟然楞是跑到黃裳面前混了一個臉熟,話裏話外都是想接替趙榮孝敬黃裳的意思,趙榮雖然明知他是想借着這個機會抱上黃裳大腿,可是又無可奈何,也隻好由他去了。

當夜,趙榮到黃裳面前鄭重磕了三個頭,算是辭行,與黃裳灑淚而别,第二天一早,趙榮按照原訂計劃出門出發,秦桧也兌現諾言,早早就來到了趙榮的住所門前送行,還堅持把趙榮送到了西水門碼頭登船,在岸上與趙榮拱手告别,最後還抹着眼淚大聲喊道:“趙兄弟,你一定要早些回來啊。”

“這個王八蛋。”見秦桧在岸上真的流下了眼淚,趙榮也不得不在心中暗歎,“做人是個狗東西,但是做爲朋友,還算稱職。”

趙榮這次西進關中,路上再沒有遇到什麽波折,先乘船到了陝州(三門峽),又換船繼續沿黃河西進,繼而改走渭水航道,十分順利的進入了關中平原,一直乘船到了這個時代叫做京兆府的長安附近才棄船登陸,準備走泾水河谷這條陸路北上慶州,去見目前官封步軍副都指揮使的西北名将劉仲武。

爲了加快行程,也爲了練習騎術,在渭橋鎮棄船登陸後,趙榮決定買上三匹馬騎乘北上,然而鎮上的馬價卻讓趙榮大吃一驚,在已經鄰近産馬區的關中境内,一匹民用馬的價格竟然高達百貫!價錢離譜得讓趙榮這個富二代都忍不住失聲驚叫,“一百貫一匹?這麽貴?在開封城裏,一匹普通馬也不過三四十貫,怎麽這關中的馬價比開封還貴?”

“公子,平時是沒有這麽貴。”賣馬商人笑眯眯的說道:“換成是在平時,一匹普通馬是隻賣三四十貫左右,但是現在情況不同了,又要打大仗了,市場的馬匹價格當然得飛漲,所以一匹馬最起碼也要賣一百貫了。”

“又要打大仗了?”趙榮微微一楞,問道:“又要打什麽大仗?”

“公子,你還沒聽到消息?”賣馬商人反問,說道:“我們大宋朝廷正在慶州境内集結軍隊,泾原、鄜延、環慶和秦鳳這些地方的官軍都要參戰,準備和僞洪夏(西夏)的賊軍好生幹上一仗,從京兆府到慶州的路上,到處都是運糧的車隊,所以不光是馬價了,牛價、驢價和駱駝價格都在往上猛漲。”

趙榮聽了沉默,若有所思了片刻才說道:“少一點吧,我買三匹,三匹二百五十貫如何?”

經過一番讨價還價,趙榮還是用二百八十貫的高價買下了三匹十分普通的民用馬匹,又順手買了三套馬具,然後才牽着馬離開了市場,然而讓趙小乙和武松奇怪的是,素來豪爽的趙榮在出鎮的路上始終一言不發,還一直在低着頭想心事。趙小乙還道是趙榮心疼買得太貴,便安慰道:“公子,算了,打仗的時候馬價飛漲很正常,就用不着心疼了。”

“我不是在心疼錢。”趙榮搖頭,說道:“我是在擔心前線。”

“擔心前線?前線有什麽可擔心的?”趙小乙莫名其妙的問道。

“這次大戰的主将簡直是一頭蠢豬!”趙榮憤怒說道:“仗還沒打,風聲先洩露得到處都是,從慶州到京兆府五六百裏路,竟然連京兆府這邊都知道慶州那邊要打大仗了,還知道都有那些軍隊準備參戰,黨項胡狗距離慶州那麽近,還不能早早就知道我們大宋軍隊的一舉一動?”

“知道了又有什麽?”不懂軍事趙小乙疑惑問道。

“黨項胡狗是兵農一體,士卒閑時爲農,戰時爲兵,集結和組建軍隊都需要一點時間。”趙榮悶悶不樂的說道:“這也就是說,我們大宋軍隊隻要行動隐蔽動作快,完全有可能殺黨項胡狗一個措手不及,提前搶占有利地形以逸待勞。但是現在情況就不同了,風聲走漏得這麽厲害,黨項胡狗那邊隻要不是傻子,肯定會搶先讓軍隊扼守住咽喉要地,同時抓緊時間集結軍隊,抵消我們大宋軍隊的一切有利先機。”

“原來是這樣。”趙小乙似懂非懂的點頭。

“不愧是弱宋,果然弱得可以。”趙榮又在心裏嘀咕了一句,然後說道:“路上遇到我們大宋軍隊的運糧隊,多打聽一下關于慶州的情況,先弄清楚我們大宋軍隊自己的具體情況。”

不打聽還好,北上路上向宋軍運糧隊仔細打聽了一番慶州情況後,結果讓趙榮更加傻眼——宋軍這次準備在宋夏邊境發起的大規模軍事行動,将有兩支不同編制的宋軍參與,一支是侍衛親軍馬軍司都指揮使劉法麾下的王德厚所部,一支是劉仲武統領的環慶和秦鳳等地地方駐軍,不但編制不同互不統屬,還沒有主帥!

沒有錯,沒有主帥!即便趙榮向押糧的宋軍官兵亮出了官印,證明了自己的武将身份,得到的答案都是王德厚所部和劉仲武所部共同參戰,卻互不統屬,沒有聽說誰被任命爲這次大規模軍事行動的主帥!

這一點當然讓趙榮叫苦不疊,也讓趙榮仿佛看到了這麽一幅畫面——軍事會議上,王德厚和劉仲武爲了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吵得天翻地覆,日月無光,王德厚和劉仲武麾下的文武官員也各自站隊,幫着自己的上司對另一方口誅筆伐,争論得吐沫橫飛,臉紅脖子粗,最後還什麽事情都沒有議定就不歡而散……

“老天爺,你在玩我啊!”趙榮也因此痛苦得直揪頭發,心道:“我好不容易才撈到一個鍍金的機會,怎麽偏偏叫我碰上了這麽一個爛攤子?難道我第一次到前線就要碰上旗開失利,兵敗如山倒?”

PS:政和五年的宋夏大戰,《宋史》記載的是王厚和劉仲武二軍參與,但王厚已經在八年前病死,後人考證發現真正參戰的應該是劉法部将王德厚,《宋史》極有可能記載有誤,本書采取這一說法。另外,多路出兵不設總帥也是宋朝的習慣,靈州之戰宋軍五路伐夏遭到慘敗,就和五路兵馬沒有一個主帥統一指揮有着很大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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