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榮的運氣也還算不錯,找到黃裳的住所時,已經升任爲宋徽宗國事顧問的黃裳正好在家,還親自出門來迎接弟子的到來,趙榮見了也不敢怠慢,趕緊在院子裏直接雙膝跪倒,恭恭敬敬的頓首說道:“弟子趙榮,見過師父,師父,你老人家别來可好?”
“爲師很好,不必多禮,快快起來。”黃裳親手攙起趙榮,又一邊上下打量着趙榮,一邊微笑着說道:“不錯,才兩個多月不見,好象變穩重了一些,近來情況如何?”
“托師父的福,一切安好。”趙榮趕緊回答,又不無谄媚的說道:“師父,兩個多月不見,你好象年輕了一些。”
“年輕了一些?”黃裳一聽笑了,笑着說道:“嘴還是和以前一樣甜,你師父老了,還隻會越來越老,怎麽可能會越長越年輕?”
“師父,這弟子就要鬥膽反駁你了。”混過事業單位的趙榮别的不行,拍馬屁的話向來就是張口就來,說道:“兩個多月前,師父你雖然也精神矍铄,但精氣神那有現在這麽好?說話的聲音也不如現在這麽洪亮,不是越長越年輕是什麽?”
沒有人不喜歡聽好話,黃裳也不例外,聽到趙榮這話後先是一陣大笑,罵了一句趙榮胡說八道,然後又親熱的拍拍趙榮肩膀,說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走,到了客廳坐下,我們師徒再細細述說别來之情。”
趙榮恭敬答應,忙攙着黃裳往客廳裏走,黃裳也不謙讓,任由趙榮把他攙進客廳後到主位上坐下,然後就招呼道:“随便坐,就當回到了你自己的家裏,用不着拘束。”
趙榮答應,忙到下首處坐下,然後又好奇打量了一下黃裳住所的客廳布置,見黃裳的客廳裏雖然挂滿了各種字畫,房子卻又窄又小,光線也不夠明亮,便不由有些欲言又止。黃裳看出趙榮的心思,便笑着說道:“怎麽樣?是不是覺得你師父住的這地方又窄又小,光線還特别昏暗?”
“師父恕罪,恕徒兒直言,這房子确實有些配不上你的身份。”趙榮也不客氣,直接就說道:“師父你已經是朝廷的堂堂三品大員了,怎麽還住在這樣的房子裏?這也未免太委屈你了吧?”
言罷,趙榮又主動說道:“師父,徒兒冒昧,如果你确實手頭不夠方便的話,要不徒兒在開封城裏給你買一套大一點的房子,孝敬給你老人家?”
“好啊。”黃裳笑着一口答應,又随口說道:“榮兒,如果你真的有心,也用不着買大的宅子送我,就把這套宅子買下來送給我就行了。”
“這怎麽能行?”這次帶來了大把交子的趙榮馬上說道:“既然要孝敬師父,徒兒得買一套大一點的宅子,怎麽能買這麽小的宅子?”
“榮兒,你知道這套宅子要賣多少錢嗎?”黃裳含笑問道。。
“不知道。”趙榮坦然搖頭,又說道:“徒兒也沒有買賣過房屋,不過看這樣子,這套房子了不起值幾百貫吧?”
“幾百貫?”黃裳大笑出聲,捋着胡須笑道:“榮兒,你知不知道,幾百貫錢,隻是這套房子的零頭!這套房子現在在市面上,最少要賣九千五百貫!”
“九千五百貫?!”土包子趙榮驚叫出聲,難以置信的說道:“這麽貴?”
“這裏是開封。”黃裳笑笑,說道:“爲師的情況已經算好的了,知不知道?大名鼎鼎的蘇轼蘇東坡,官宦人家出身,可是他來開封趕考的時候,照樣連開封城裏的房子都租不起,隻能是在城外的興國寺租了一間房子住宿。後來他差不多當了一輩子的官,也沒能在這開封城裏買下一套房屋,連兒子結婚都隻能是借朋友的房子當婚房。”
趙榮徹底無語了,半晌才苦笑着說道:“以前隻知道不到東京不知道官小,現在才知道,不到東京豈止是不知道官小,還得不知道房子的價格能有多貴。”
感歎完了這個時代的開封房價比後世的帝都房價更加變态,趙榮又硬着頭皮說道:“不過也沒什麽,徒兒的家境還算不錯,這次進京也帶了一些錢财,如果師父真的喜歡這套房子,徒兒還是把他買下來孝敬師父。”
“行了,有這份心就行了,爲師和你說笑呢。”黃裳笑笑,說道:“你這次進京處處都要用錢,還極有可能得象爲師一樣租下一套房子居住,手裏也肯定特别緊張,爲師那忍心再讓你雪上加霜?”
趙榮尴尬苦笑,隻能是趕緊謝過了黃裳的替自己考慮,黃裳則又問道:“對了,上次爲師不是給你列了一份書單嗎?你都讀了那些書,說了給爲師聽一聽。”
汗水有些滲出趙榮的額頭,吞吞吐吐了半天,趙榮才硬着頭皮說道:“師父恕罪,因爲時間太短,弟子隻是讀了點《論語》和《中庸》,其他的書籍經義,弟子還來不及仔細研讀。”
黃裳有些失望的歎了口氣,然後苦笑說道:“和我預料的一樣,你的性子太過跳脫活潑,沒有人監督,你肯定是很難定下心來好生讀書。”
苦笑過後,黃裳又說道:“不過沒關系,你這次來京城拜見道夫,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會留在京城住上一段時間,老夫這個端明殿學士也不是太忙,富裕時間很多,正好可以騰出時間來好生教你。”
聽到這話,害怕讀什麽子曰詩雲的趙榮當然是心中叫苦,可是又毫無辦法,隻能是老老實實的違心道謝,然後又趕緊轉移話題道:“師父,你這次叫弟子來東京拜見童太尉,不知道什麽時候去?”
“随時都可以去,老夫與道夫關系不錯,見他不用提前預約時間。”黃裳淡淡說道:“擇日不如撞日,要不今天就去吧,一會吃過了午飯,老夫就領你去見道夫。”
“那好。”趙榮慌忙答應,說道:“師父,那徒兒現在就去附近找一家客棧,先把行李安頓好,換一身衣服,然後就陪你去拜見童太尉。”
黃裳點頭表示同意,趙榮本想馬上起身去找客棧時,卻又想起了一件大事,忙說道:“師父,還有件事,說了你可别生氣,自古以來晚輩拜見長輩都從來沒有空手的道理,更何況是拜見童太尉這樣的高官?所以一會去見童太尉的時候,晚輩打算帶一份重禮,師父你可千萬别責怪徒兒随波逐流,爲人那個……。”
“那你準備帶多重的禮?”黃裳不動聲色的問道。
咬了咬牙,趙榮說道:“既然童太尉有意提攜徒兒,徒兒打算帶兩千、哦不,三千貫的重禮。”
“三千貫也算重禮?”黃裳一聽笑了,說道:“區區三千貫,你以爲道夫會放在眼裏?還有,聽你口氣,你這次帶來的錢财似乎也不是太多,一見面就送了三千貫,将來道夫把你的事情辦成了,你還如何答謝于他?”
趙榮仔細一想發現也是,别的不說,光憑東京開封這變态房價,自己把區區三千貫送到權傾朝野的童貫面前,的确是很難讓童貫眨上一下眼皮,還有自己這次帶來的金銀交子加在一起,了不起就是能湊上一萬貫,見面就送了三千貫,再扣除自己将來的衣食住行的花消,等童貫把自己的事情辦成的時候,自己還能拿出多少來答謝他?
考慮到了這些情況後,趙榮先是點了點頭,然後又趕緊問道:“師父,你以你之見,徒兒該如何是好?”
黃裳替徒弟盤算,片刻後才說道:“這樣吧,給道夫送一幅名人字畫,道夫雖是内臣,卻也喜好風雅,還時常拿字畫進獻給當今官家,你送字畫既花費不大,也容易讨得他的歡心。”
“那好。”趙榮馬上起身說道:“徒兒現在就去買,請問師父,在這東京城裏,那裏能夠買到名人字畫?”
黃裳沒有立即回答,又替趙榮盤算了一下才搖頭說道:“東京城裏的古玩店雖多,但是出售的字畫赝品也極多,能否買到名家真迹,還得看運氣,倉促之間,爲師也想不到那家店裏可以擔保買到名家真迹。”
“那怎麽辦?”
趙榮哭喪起臉了,黃裳則無奈的歎了口氣,說道:“也罷,既然你我師徒一場,那我這個當師父的,也不能不盡力幫你這個徒弟。這樣吧,我這裏剛好有一幅李成的真迹,一會你把這幅字畫帶上,拿去當做見面禮送給道夫吧。”
“這怎麽行?”趙榮趕緊下拜推辭,說道:“徒兒不才,那敢拿恩師的心愛之物送給别人?”
“用不着客氣。”黃裳揮手,頗是灑脫的說道:“你是我的弟子,如果真能靠着道夫的提攜出人頭地,那爲師也能臉上添彩,字畫不過雅玩之物,拿給你當做拜見道夫的敲門磚又算什麽?起來吧,就這麽定了。”
趙榮仍然推辭,黃裳卻堅持這麽決定,趙榮見了無奈,隻能是向黃裳鄭重行禮,激動說道:“師父如此深恩,徒兒就是粉身碎骨,也難報答恩師的恩情之萬一。徒兒發誓,倘若徒兒真有出人頭地那天,一定會找來十幅李成的真迹還給師父!”
“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黃裳溫和微笑,又說道:“快去安頓行李吧,一會我們一起吃午飯,然後就到道夫的門上去拜訪。”
趙榮頓首道謝,趕緊領了趙小乙和武松出門,先找了一家客棧安頓好行李包裹,讓趙小乙和武松留在客棧裏等待自己歸來,又換來一身幹淨衣服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玉樹臨風,然後才重新回到黃裳的住處,陪着黃裳吃了一頓簡單的午飯,最後又捧了黃裳早就準備好的李成真迹,雇了輛車便直往童貫的住處而來。
童貫的府邸之龐大豪華當然讓趙榮大開了一把眼界,在寸土尺金的宮城旁邊,童貫府邸的占地面積少說也有十來畝地,院子裏亭台樓閣數不數,院牆又高又厚全部塗滿赤石脂,朱漆大門更是寬達丈餘,門前還有持刀荷槍的兵丁守衛,沒有一處不透着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這還不算,到得童府大門前時,門前的街道兩旁還停滿了轎子和各色車輛,到處都是轎夫、車夫和挑着禮盒的大小官員,還有拿着名刺排隊求見大小官員,不時還能聽到童府門子對文武官員的大聲呵斥,威風不可一世。
有一位好師父就是方便,把趙榮領到了童貫府門前後,黃裳也不排隊,更沒有拿出什麽門敬名刺遞給門子,直接就對童府門子說道:“煩勞通禀一聲,就說黃裳有事求見。”
聽到這話,之前還在大聲呵斥排隊求見官員的童府門子也不多說什麽,向黃裳行了一個禮就飛奔進去通禀,旁邊排隊求見的大小官員則無一不是用羨慕的眼神打量黃裳和趙榮師徒,期間還有認識黃裳的文武官員上來行禮,語氣也頗是谄媚。
看到這點,趙榮的心裏也難免有些緊張,知道這次見面肯定關系自己的前途未來,還有自己能否在一年之内當上七品官員迎娶米凝,所以趙榮還忍不住又在心裏琢磨,暗道:“怎麽辦?一會見到了童貫,我該如何說話拍他的馬屁?又該如何讓他對我留下深刻印象,經常能想起我提拔我?”
“象這些人一樣說話,恐怕是不行的。”看着那些排隊求見的文武官員,趙榮心裏繼續琢磨,心道:“天天都有這麽多馬屁精排隊求見,尋常的馬屁童貫肯定早就免疫了,最好的辦法,是想出一個别出心裁的馬屁先聲奪人,然後才有可能讓童貫對我留下深刻印象。不然的話,就算童貫看在我師父的面子稍微提拔一下我,過後也很可能會把我忘了。”
“童貫最喜歡什麽呢?”絞盡腦汁的飛快盤算間,一個大膽的念頭突然躍入了趙榮的腦海,讓趙榮忍不住在心裏說道:“要不冒一個險,挑童貫最喜歡的那句話說?曆史書上可是說了,童貫那個太監最大的夢想就是……。”
盤算到這裏的時候,一個門子已經飛奔出了童府大門,大聲說道:“有請端明殿學士黃裳黃老先生。”
“榮兒,走。”
黃裳向趙榮招呼,趙榮趕緊點頭,同時也在心裏拿定主意,暗道:“就這麽辦,富貴險中求,就冒這個險!”
黃裳很明顯是常來童貫家裏的人,領着趙榮一路穿廊過院,很快就把趙榮領到了一個富麗堂皇的客廳門前,進門時還又低聲叮囑了一句,“别緊張,象平時一樣說話就行了,道夫的性格還算随和。”
趙榮點頭,然後才捧着裝在檀木盒子裏的李成真迹擡步進房,也一眼就看到,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手拿毛筆,正在一個書案的旁邊批閱着公文,聽到腳步聲後,那老頭還頭也不擡,直接就用頗爲渾厚的嗓音說道:“演山來了?随便坐,稍等片刻,我先把這道公文批了。”
“忙你的,别管我。”
黃裳回答,然後直接坐到了旁邊的客人椅子上,趙榮當然不敢随便落坐,捧着禮盒隻是老實站在房中,同時趙榮心裏也頗爲奇怪,心道:“怎麽回事?童貫不是太監嗎?怎麽聲音一點都不尖銳,還比我師父的聲音更渾厚?”
趙榮這麽心裏奇怪的時候,童貫已經在那道公文上龍飛鳳舞的批注了幾筆,又動作潇灑的把毛筆往旁邊的筆洗裏一扔,然後才擡起頭來查看趙榮,結果更加讓趙榮傻眼的是,出現在自己的宋朝頭号名太監童貫,竟然是一個方臉濃眉的魁梧老頭,不但臉上肌肉不見半點松弛,顯得極其英武威猛,颌下還生有三绺胡須!
沒錯,胡須!
趙榮看得清清楚楚,南北兩宋最有名的大太監童貫,下巴上真的生得有三绺胡須!
這點也讓趙榮忍不住想起那句著名的台詞——做太監做到長胡子,這麽有突破性?
也還好,計劃需要,趙榮也不用再掩飾什麽,直接就面露驚駭,還直接就驚叫出口,“怎麽可能?你真是童太尉?”
“什麽意思?”童貫被趙榮的驚叫弄得一楞,心中還隐隐生出了一絲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