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恩奇都做好身體與心靈,還有裝備等全部準備,邁步走出房門來到外界時,首先映入眼中的是一座小到從規劃開始,就幾乎沒人認爲這裏會有什麽客流量,隻能容納最多三節車廂的地下列車站台。
而且,這座站台現在看起來,與其說是沒有什麽客流量,倒不如說是已經被廢棄了,可能更加的準确。因爲就在他走到站台上時,便有一小蓬灰塵在落下的小皮鞋邊升騰而起,随後飄飄揚揚的落下。
在那位于天花闆上,不時的閃動一下的白色日光燈管照射下,這座站台更是顯得無比的寂靜和清冷。此時正對着恩奇都的靠牆處,本來應該是通往外界或其他樓層的樓梯,此時卻是一個關閉着的鐵質大門。
除了大門外,站台上僅剩下的擺設就隻有兩條供人休息,不過需要先好好擦拭一番的木質長凳,還有一台孤零零的自動飲料販售機,以及擺放着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版的報紙雜志的一個報刊架。
雖然這裏的環境和氣氛都相當具有廢土風,但通過他那與其說是被改善過,倒不如說是已經煥然一新的清澈雙眼,能夠很清楚的看到自動販售機裏隻有普通的飲料,并沒有核子可樂販售,牆上也沒有什貼着什麽避難所的海報哦。
除了這些在任何一個地鐵站點都能看到的景點外,還有一個絕對不會随意出現在任何普通人日常之中的景象:
一位身穿黑色防彈衣的黑人大漢,此時正面朝下的倒在地闆之上,身下的鮮血已經彙聚成了一小攤,開始向着這邊的站台邊緣處流淌了過來。
在看到這一幕後,恩奇都立刻中斷了自己對這裏的感想與腦洞,心神一下子緊張的緊繃了起來,卻連絲毫猶豫都沒有升起,用手捂着短裙,一路小跑着來到了這位幾乎被自己和他人的鮮血澆滿全身的大叔身邊。
在湊近了以後,她幾乎在瞬間便判斷出自己幫不了這位還有着微弱呼吸的黑人大漢,或者說自己對此根本束手無策,隻能眼睜睜的看着眼前的這條生命的逝去:
大叔身上的傷口中,最爲嚴重的除了右肩那宛如被兇猛野獸撕扯過的猙獰傷口外,還有背部那看似已經通透前後,導緻鮮血大量流失的貫穿性傷口。
在見到這幕的第一眼,恩奇都就很清楚的明白了,即使他現在有着高超的急救知識與手段,身邊還有足夠治療用的藥品,迅速的完成了對這兩道主要傷口的處理,也已經救不回這位大叔了。
因爲,此時這位大叔所最爲需要的是——輸血!
也許記憶中的知識有所偏差,可能對地上流淌的鮮血總量的估算也有些錯誤,但毫無疑問的是,這位大叔的出血量已經達到緻死量了……
而在這個狹小的空間内,别說什麽醫療器械了,連還活着的生物除了大叔外,就隻有他自己了。
但是,他現在的這幅軀體内流淌的鮮血,别說救人了,對于普通人而言,隻要輸入到體内,便與見血封喉的劇毒沒有絲毫的區别。
也就是說,此時此刻,位于此地的“英雄”,什麽都做不了,也什麽都做不到,連區區一個傷者也救不回來。
從察覺到這一事實的那時開始,恩奇都便感到身體發寒,雙手不由自主的微微抖動着,心中也不由得升騰起轉身立刻逃離這裏的沖動。
即使如此,他依舊跪坐在原地,無視了心中的恐慌與逃避,拼命的思考并尋找着自己這時能爲他所做的事情。
最後,恩奇都似乎想到了什麽,伸出了本來握緊在胸前的雙手,用力且小心的将大叔的身體翻到正面,然後湊近到他的耳邊,盡可能保持平靜,聲線卻始終在顫抖的大聲喊道:
“大叔!别睡啊!快點醒過來來!大叔!!”
即使無法挽回生命的逝去,至少讓自己記下對方最後的遺言吧。
似乎聽到了那不斷在耳邊的呼喊聲,這位大叔睜開了已經開始擴散的瞳孔,轉頭看向自己身邊那模糊到隻剩一團漆黑的人影。
憑借着最後殘留下來的意志,他微微的張開了自己的嘴唇,用幾乎無法聽到的聲音,斷斷續續的說道:“必須……告訴……上面的人……下面……”
這時,恩奇都已經将自己的耳朵貼近了大叔的嘴邊,拼命的辨别和記憶着他最後遺留的話語:“下面?大叔,下面有着什麽?”
“……B7……B7區域……”
說出這尚且不知所謂的名詞後,這位直到最後也牢記着自己的職責,以強大的意志掙紮在生死線上的堅毅壯漢,似乎确認自己已經完成了那人生中的最後一個任務,原本閃耀着堅定光輝的眼神,迅速的暗淡了下來,化爲了無盡的悲傷和遺憾:
“對不起……小伊莎莉……約定……原諒爸……爸……吧…………”
随後,這位黑人大漢便徹底失去了呼吸,帶着一絲解脫和歉意,徹底的離開了這個世界。
在黑人大叔的身邊親眼并親自爲他送别後,恩奇都呆愣了好一會兒,最後終于閉上了雙眼,深深的呼吸了幾口氣後,故作輕松的說道:
“好了,‘開場動畫’結束了,‘遊戲’正式開始了。”
‘……隻不過,爲什麽自己的手一直在發抖?爲什麽整個人都沒有起身的力氣?爲什麽現在的自己根本站不起來?’
‘爲什麽?很簡單,因爲我在害怕啊:’
‘哪怕才剛剛經曆過死亡,卻依然害怕着死亡本身。’
‘父母雙亡後,我以爲自己再也不會悲傷;一人獨居後,我以爲自己意志堅不可摧;蘇亞離去後,我以爲自己心靈不會被再次觸動。’
‘但過去與現在的事實證明,這些都隻是一個笑話而已。我在此之前隻是一個宅男,一個懦弱又無力的宅男而已。而且是一個直到現在,明明已經窺見了一角,卻依舊沒有做出最後的覺悟,依然在門前徘徊着,膽怯着,恐懼着,想要逃回安樂窩中的膽小鬼啊。’
‘【英雄】概念的集合體?這還真是悲哀與可笑啊。’
剛剛重獲新生還未來得及大展拳腳,便被嚴酷的現實狠狠的揍了回去,讓他在一切都還未不可挽回之前,意識到自己的确隻是一名在過去的人生中從未經曆和直面過多大的苦難,甚至連死傷者者都沒有親眼見過,别說是英雄了,此刻連合格的戰士都稱不上的小市民而已!
心中連最基礎的覺悟都沒有,隻有可以說是半生不熟的一些想要幫助他人和世界的本能——現在的他什麽都不是。
恩奇都低頭看向自己那不斷顫抖的雙手,心中充滿了自嘲的詢問道:
‘呐,恩奇都,如果世界真的面臨終末的危機的話,你能得以幸存嗎?你所重視的人們又有多少能得以幸存?而又會有多少人在你的面前,無助的死去?’
‘如果不想再次重複這份恐懼,如果不想再度體會這份悲傷,如果不想未來面對這份絕望……你,又該做出什麽樣的選擇呢?’
他用力的握緊了雙拳,指甲深深的印刻在掌心中,一絲灼目的紅色緩緩流淌而下。
與此同時,從他的内心深處仿佛有着另一人存在般,用宛如本來就應該如此的自然與平靜的聲音回答道:
‘無需質問,無需尋找,無需渴求,你所希望獲得的答案,不是一直都在那裏嗎?’
‘如果所有人都僅僅隻會躲在自己的窩中,企圖依靠祈禱和他人的拯救而幸存,那麽究竟還有誰能夠站出來,在災難中拯救這個世界呢?’
“……啊,沒錯,我是【英雄】,僅此而已,隻此而已。”
原本顫抖的身軀再次挺直了要背,原本驚慌的神色重新恢複了平靜,原本渙散的眼神此刻綻放出更爲堅定的光芒:
‘那麽,是時候了,做出屬于自己的真正覺悟吧——’
‘哪怕明知失敗,哪怕明知必死,哪怕明知無意義,哪怕根本沒有人理解,哪怕根本沒有人支持,哪怕有着充足的借口和事實,哪怕自身的性别被扭曲,哪怕被迫穿着女裝出門戰鬥,哪怕必須站立在世界的對立面,哪怕化身爲毀滅萬物的魔王,哪怕自己其實什麽也做不到……’
“我也會盡全力阻止眼前的一切大災難,盡全力挽回雙手所能觸及的一切悲劇,盡全力拯救一切不會輕易放棄的自救者!”
“在此祝福世界,以英雄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