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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聞人道的目光一刻都沒從程善笙身上離開過，一直在觀察他的神情，發現他有思考的迹象，他停頓了一下，主動放緩了語速。

“你有沒有想過在若幹年後的某一天，你強到了一個可以什麽都不用做，但衣食住行都不用你去犯愁，有美人兒常伴在身側，位高權重到一呼百應，萬人敬仰的地步，屆時，你還能産生其它欲望嗎？”

“沒有了欲望，時間一長，你身邊的朋友和親人也都相繼離你而去，最後隻剩下你孤零零一人，舉世無親，到了那個地步，你覺得活着還有什麽意義嗎？”

說到這裏，一絲怅然之色從聞人道眼中一閃而過。

欲望這種俗得不能再俗的事兒，可能都跟聞人道這種人搭不上邊兒，他是有大追求的，從他懂事兒起就有了一個崇高的理想，他窮其一生都在想辦法将詭道那些值得傳承的東西發揚光大。

可他一個人想要複興詭道，談何容易？

在修行界，上至花甲之年的老大爺，下到咿呀學語的孩童，隻要是知道那一戰的人，絕對都知道這是一條非常難走，甚至都走不了的路，絕非一朝一夕能實現。

在境界低的人眼裏，也許還有人覺得會有奇迹發生，可到了境界高深的人眼裏，奇迹來了都沒用，詭道就算奇迹般地發展了起來，也敵不過今時今日的六大宗門，還是免不了被滅門的結局。

聞人道有大毅力，明知此路不通，非要開辟出一條路來，一日不成，他就一直要堅持，事實大家也看到了，千載的光陰，就搞出來了一個築夢基金會。

難是難了一些，但也正是因爲理想難以實現，聞人道才沒有修行是爲了什麽的空虛感，理論上倒是比較好熬，省卻了諸多煩惱。

不過這不妨礙他知道那些老而不死的家夥有多麽難熬，他見過太多的人在歲月的長河中迷失自我，比如六大宗門的那些老家夥，漫長的歲月裏，他們逐漸舍去人性，跻身無情大道。

境界越高，活得越久的人，就越容易遇到這個問題，即便是聞人道一個夢想都還沒有實現的人，也曾因爲這個問題迷失過，還頹廢了好長時間，見到了六大宗門藏着好多跟他一個境界的人，他迷惘了，對自己的夢想失去了信心。

花了好多年的時間，他才重拾信心，找回了自己，他知道這個過程有多麽危險，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失去了人生的方向才是真正意義上的死亡，生不如死！

所以今天他會問程善笙這個問題，既是有防範于未然之心，也是想看看程善笙的格局，就當是見面禮了。

“将來的事情将來再說吧！師父說的那些低層次需求我都還沒嘗到過甜頭呢，況且讓歧尙宗成爲媲美六大宗門的宗門也需要一個超級漫長的時間，夠我奮鬥個好多年了吧！我現在才窺夢境，離考慮這些事情還差得遠。”

現在的程善笙啥都沒有，兩袖清風，他想要的東西太多了，還是一個大俗人，讓他去思考“無欲無求”的境界的确是有些爲時過早。

而且程善笙看過很多電影和電視劇，就算沒有像李穆和聞人道前輩這樣的人刻意問他，他或多或少也都思考過這個問題，知道每個人都有可能會走到這一步。

但是作爲窮屌絲的他，一向認爲思考這個問題是屬于庸人自擾，不自量力，溫飽都沒解決操這些閑心幹什麽？那不是吃飽了沒事兒幹嘛！

夠資格去思考這種高逼格的問題，起碼得是什麽都擁有過一遍的人才行，這種人不思考這些問題，好像也沒什麽需要他們思考的問題了？

“順其自然，随波逐流！”聽到這種回答，聞人道低聲呢喃了一句，稍微有那麽片刻的愣神。

以他近期這些日子對程善笙的了解，大概能猜到他這是真心話，不是在偷奸耍滑。

“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的人都是抱着這種想法，什麽都要等到了那一步再想，可是又有幾個人能真的走到那一步呢？大多都在原地踏步，你身爲我聞人道的弟子，不可以像那些蠢貨一樣想，你要激流勇進，不然拿什麽走無敵之路？”

說完，聞人道目光一凝，直勾勾地凝視着程善笙，渾身上下透着一股不容拒絕的威勢，比李穆當時詢問他的氣勢強勢多了，看樣子也是沒打算要放過程善笙。

“可我就是沒想過這些問題啊！我沒成爲獵夢人之前，就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每天想的也隻能是這些問題，我加入歧尙宗的時間不足半年，但各種事情接憧而至，我就像趕鴨子上架的鴨子一樣，到現在都來不及喘一口　氣，修行到底是個怎麽回事兒我還沒弄清楚呢！哪有時間去思考這些高深的哲學問題啊？”

程善笙一臉委屈地看着聞人道，他是真的還沒搞清楚自己到底是爲了什麽而修行，好聽的話他會編，但他不想随便想個答案來忽悠聞人道前輩，隻好把他的心裏話都說了出來，可聞人道前輩爲什麽就是不懂呢？

“如果有選擇，我甚至都有點兒不想成爲獵夢人。”

程善笙的情況聞人道再清楚不過，他很清楚程善笙爲什麽會感到委屈，他想着要放緩節奏安慰一下來着，但是聽到程善笙後面的那句嘀咕，神情瞬間變得有些陰沉。

兩人才剛成爲師徒呢！結果徒弟就不想修行，不做獵夢人了，這不是逗他玩嗎？　何況他今天的目标就是鐵了心把程善笙從懵懂的狀态中擰出來。

有很多人都不知道，修爲一旦到了窺夢境，是爲入境，入境後的境界提升就不光是靠感悟規則了，心性變化也有很大的關聯，隻是窺夢境到奪夢境後期之前顯得不是那麽重要而已。

奪夢境大圓滿到獵夢境的跨越就顯得的非常重要了，必須要做到心性無垢，隻有對自己的道百分之百的堅定，才有資格去跨入獵夢境。

心性無垢是一種很難達到的狀态，跟赤子之心差不多，但沒有善惡之别，修到奪夢境後期的人不知道都經曆了多少事情，哪裏還會保持赤子之心？

想要重回赤子心那是難如登天，尤其是爲了突破獵夢境才發現心性上有缺憾的人，到了這一步，有目的的去讓心性無垢，會遇上莫大的兇險，極有可能會陷入魔怔。

有高人曾說過，爲了無垢而無垢，怎麽都達不到真正的無垢境界。

所以在修爲尚淺的時候，就可以提前培養出這種意識，讓其直視本心，堅定不移的修行下去，等将來到了奪夢境大圓滿，突破的時候起碼在心性的這一關上不會卡得太久。

“你這種想法是大錯特錯！自你踏上了修行界這條路，開始享受獵夢人帶來便利的那一刻起，你就沒有後悔的權利！”聞人道的語氣不是很好，他怎麽都想不到程善笙會說出不想當獵夢人的話出來。

程善笙被這一吼吓了一個激靈，這還是他第一次見聞人道前輩壓抑着怒火樣子。

剛拜師就惹得他老人家發怒，這是不是有點兒不太好啊？

程善笙心裏有些懵逼，他最後那一句話是不經意間說的，直到此刻才後知後覺的想了起來，但是也不至于這麽生氣吧！聞人道前輩以前不是挺能開玩笑的嗎？

一句玩笑話罷了，程善笙想不明白爲什麽自己實話實說會惹得聞人道前輩會這麽生氣，難道是自己意會錯了，其實聞人道前輩更喜歡聽一些虛頭巴腦的東西？

看着程善笙垂下頭默不作聲，聞人道冷冷地哼了一聲。

“既然你說你不想成爲獵夢人，那好！我立馬就可以成全你，打散你的精神生命體，廢掉你所有的修爲，你放心，我會護住你的主意識，讓你不受任何損傷，并設法蒙蔽你汲取大腦能力的渠道，隻要我的封印不破，你就永遠不能覺夢，怎麽樣？你答不答應？”

聞人道的話還沒說完，程善笙就猛地擡起頭，看到聞人道前輩的一隻手已經再發光了，看那架勢就等他點頭同意了。

程善笙一雙眼睛瞪得渾圓，充滿了不可置信，這是自作聰明玩脫了嗎？怎麽一句話不對就要廢掉自己的修爲？翻臉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吧！拜師的時候不還是一派和諧的嗎？

“怎麽不回答？是很難抉擇嗎？”見程善笙悶着不說話，聞人道臉上的神色愈發不悅了。

啪！啪！

程善笙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毫不留情地扇了自己兩耳刮子，連聲認錯，“師父請息怒，徒兒說話不經大腦，嘴上沒個把關的，一時才說錯了話，我以後再也不敢了，念在我是初犯，師父能原諒我這一次嗎？”

“你何錯之有？不就是不想當獵夢人嗎？很多人都有這樣的想法，連我都有，這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不必這麽惶恐，總算是師徒一場，時間是短暫了一些，但我今天廢掉你的修爲，還可以幫你完成你最想完成的四件事，這樣總可以了吧！”

聞人道似乎鐵了心要成全程善笙做一個普通人，開出了一個相當誘人的條件。

程善笙沉默了，如果說隻是把他變成一個普通人的話，他多半兒不會去考慮，可是聞人道前輩說能夠滿足他那四個需求，這着實很令他心動。

他這麽迫切地想要變強，真就是因爲這四個需求，現在聞人道前輩告訴他可以什麽都不用做，不用勞心勞力去提升修爲也能做到這一切，那他還修行個屁啊！

境界的提升那麽艱難，後期還要考慮沒有欲望了之後的路要怎麽走，簡直是麻煩透頂。

“你若是覺得這些還不夠的話，我可以幫你把泯夢人的麻煩也給解決了，隻要你成爲了普通人，天大的仇怨我都可以幫你化解，你要是還不放心的話，可以把你擔憂的點全部說出來，我能實現的一并幫你實現了。”

眼看程善笙還有些猶豫，聞人道加了一把猛火，想要一舉打破他的心理防線，連手中凝聚的光芒都更強盛了。

聽到這句話，程善笙震驚之餘，眼睛無法睜得更大，隻好退而求其次，喘了幾大口粗氣，但他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勁兒，放棄做獵夢人，他就不能替聞人道前輩做什麽了，也無法成爲聞人道前輩的弟子。

聞人道前輩又不是什麽活菩薩，憑什麽還這麽不遺餘力的幫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