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恨!恨!”
陳牧隻覺得無窮的忿恨充塞在胸間,眼前一片血紅,不可遏制地産生一股強烈的殺意,想要将見到的一切都撕成粉碎。
與此同時,在另一個維度,還有一個陳牧,如同局外人一般,在觀察着被怨恨和殺意控制的另一個自己。
這就是共情。可以讓人身臨其境,真正體會當事人的感受和遭遇。同時,爲了避免身心沉淪其中不可自拔,從而喪失自我。将一點真靈與本心隔絕開來。
這是一種保護機制。
陳牧就像被一分爲二,一個是情感,正在經曆着女鬼所遭受的怨恨與痛苦。另一個是理智,清晰地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
這是一種極爲特殊的體驗。
漸漸的,他觸及到了女鬼真正的内心世界,也知道了她所有的遭遇。
她叫劉燕,父親是木匠,從小就長得漂亮,周邊街上的少年都圍着她轉。十七歲那年,她有了心上人,對方很快上門提親。
親事定下後,她滿心歡心,幻想着婚後甜蜜的生活。
直到那一天,,她父親接到趙府的活計,在幹活時,父親失手打碎了一個古董花瓶。
她家根本賠不起,噩夢降臨了,父親哥哥都被抓進了巡捕房,母親病倒,未婚夫婿家也出了變故,派媒人來退親,還要讨回聘禮。
接二連三的打擊,讓她覺得天都要塌了。
就在這時,有人提醒她,可以去趙府求情。她就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前去趙府,見到了趙老爺。對方的态度卻很奇怪,既沒同意,也沒有拒絕,就讓她回去了。
回到家後,就有人上門,暗示趙老爺看上了她,想納她入府。這樣一來,兩家成了親家,古董就不用賠了,她父兄馬上就能回家。
這對她來說,簡直是晴天霹靂,趙老爺已經五十多歲,可以當她爺爺了。
可是,即使再不情願,爲了父母家人,她也隻能含淚進了趙府。
父兄被巡捕房的人放了回來,母親也看過大夫,身體一日日好起來。趙老爺對她也不錯。
漸漸的,她也開始認命了,特别是發現自己有了身孕之後,更是決心當好趙家的三姨太。
誰知道,趙老爺得知她懷孕後,不但不高興,反而勃然大怒,當場給了她一個耳光,大罵賤人。
這一巴掌,把她打懵在當場。
趙老爺暴跳如雷地質問她那個野男人是誰的時候,她才明白過來,他懷疑自己偷人了。她拼命辯解,卻沒有任何用處。
她被關了起來,一碗堕胎藥灌下去,胎兒沒了,她的心也死了。
第二天,趙老爺來了,來的,還有她之前的未婚夫,被捆住手腳。就在她的眼皮底下,趙老爺用鞭子将她之前的未婚夫抽得皮開肉綻,怒吼着讓他們交待奸情。
趙老爺怒急之下,道出了實情。原來,之前的一切,都是他設計的。
故意邀請她父親到趙府做家具,并設計他打碎花瓶,然後買通巡捕房将她父兄抓起來。再通過關系,擠兌她未婚夫家的生意,逼迫他們家去退婚……
“我費了這麽大的工夫,才将你娶進來,你竟敢背叛我?”趙老爺一邊怒吼,一邊抽,那個男人很快被抽得氣息奄奄,眼看就要不行了。
她得知真相,如同五雷轟頂。看見之前的未婚夫也快被打死了,終于承受不住,人暈了過去。
受到這樣的刺激,加上剛剛流了産,到了夜裏,她突然大出血,人就這樣沒了。
她是懷着對趙老爺強烈的恨意死去的,是他,毀掉了自己的人生。
當她從死亡中蘇醒過來時,心中剩下的,隻有強烈的恨意,和一個執念,殺死趙老爺。
“唉。”
陳牧心中一歎,睜開眼睛,紅衣女鬼就站在面前,此時,她眼中的恨意漸漸消失,恢複了一絲靈動。
“謝謝。”
她嘴唇動了一下,陳牧的耳邊聽到一個微弱的聲音。
随後,她的身形變得越來越淡,轉眼間,消散無蹤。
…………
那隻陰煞在陳牧面前停下,林秀婉心裏捏着一把冷汗,手握短劍,緊張到了極點。
以那隻陰煞的速度,這麽近的距離下,一旦它暴起,她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能救得了陳牧。
突然,她感到陰煞身上的煞氣開始散溢,幾秒間,就完全消散。她再也感覺不到那隻陰煞的存在。
林秀婉有些震驚,“你做了什麽?”
陳牧心情有些低落,多少受到了共情的影響,用低沉的聲音問道,“她是不是徹底消失了?”
“你已經将它超度,消除一身煞氣,往生輪回了。”林秀婉見他不想說,也壓下了心底的震驚與疑惑。
能超度鬼物的,隻有道佛兩家,上清還有僧侶這兩支。換作武者和儒家,前者憑借強盛的氣血,後者一身浩然正氣,直接讓鬼物魂飛魄散。
陳牧分明剛剛入門,隻是第一境,卻能将第二境的陰煞給超度了。委實有些不可思議。而且,用的方法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上清一脈向來借助符箓之力,僧侶靠的是頌經。
到底是哪一個流派,有這麽厲害的能力?
林秀婉非常好奇。
陳牧很快就擺脫了負面情緒的影響,不管怎麽說,總算是脫離了險境。心中油然生出劫後餘生的喜悅。
突然,他想起一件事,說道,“對了,有件事,希望你能幫我。”
“你說。”
陳牧說道,“我将女鬼超度的事情,希望你能幫我隐瞞,不要告訴别人。”
“這是爲何?”
“這跟我的能力有關。”
林秀婉心中一凜,她知道,修行者獲得能力,卻不是沒有限制的。武者的限制最少。像是儒家,講究知行合一。道家,要清淨無爲,僧侶,要遵守清規戒律。
其餘的流派,都有各自的規矩。像是百年前那位刀神蘇屠,殺人時,必将對方的血放光,這已經成了殺豬刀法的标志。
越是強大的能力,限制也大。
她鄭重地說道,“放心吧,我決不會透露給任何人。”
陳牧這才松了一口氣,兩人算是有過命的交情,她應該會信守承諾。
什麽跟能力有關,都是他的托辭。真正的原因,是不想再招惹這樣的麻煩。
如果别人知道他有超度陰煞的能力,很快,他就會被吹成捉鬼大師。到時候,津海發生了什麽靈異事件,肯定要來找他。那就麻煩大了。
他很清楚,能将紅衣女鬼超度,可以說是僥幸。她剛成爲陰煞不久,又已經得報大仇,隻剩下最後的一點執念,就是想讓人知道她的冤屈——她沒有偷人。
女鬼盯上他,也是這個原因。
陰煞無法與人交流,直到發現了他很可能有這樣的能力,也許是出于直覺吧。
她一直追着他,并不是想殺他,而是想告訴他真相。
最後的心願完成後,她的煞氣就散去了。
這可以說是因緣巧合。可不是說共情這個能力,真的就能超度鬼物了。
陳牧沒有那個能力,可不想擔上了捉鬼大師的名号,被逼着去抓鬼,那很可能會要掉他的小命。
就在這時,通道内傳來腳步聲。一個人影出現在門口,道,“咦,陰煞呢?”
陳牧知道,這人應該就是六扇門派來的人,心裏多少有些怨氣,早不來,晚不來,偏偏事情剛解決就出現。這也太準時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