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長辦公室，笑着默拒了王慶瑞遞過來的煙，袁朗身體後仰靠在了椅子靠背上。
走進來的三個人有意識地疏散開站立的位置，袁朗若有所思地看着，靜靜等候對面這位華發的團長開口：
“你們三個是同鄉？”
成才表現的很興奮，也很積極。
幾乎所有沒有明确指向的問題，他都搶着回答。這符合他一貫的表現，更符合他做人的風格。蕭辰隻是默默聽着這些官樣文章，眼睛裏沒有半點波瀾。
“蕭辰，沒想到，你剛來，就要走了。”
王慶瑞的話音裏不無遺憾。
這個兵的表現，他從國防科大那邊發來的通報中已經有了詳細的了解。
王團長聽過一句俚語，叫讀書耕田一樣苦，讀書還比耕田苦。
蕭辰這一年半的軍校經曆，完全是吃苦吃出來的。這樣的讀書人他本來就很佩服，而蕭辰還是他手底下的兵。如果讓蕭辰留在702，很可能在短短幾年，又能造出來一個鋼七連。
可惜，今天他将檔案交到袁朗手裏後，蕭辰就不再屬于702了。
“團長，702團是我的老部隊，鋼七連是我的根。作爲軍人，我服從命令；作爲人，我銘記感情。”
蕭辰的回答王慶瑞很滿意。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他不能要求每個兵都留在這裏，也不要求每個兵都記住這裏。
他隻希望，702團能夠給這些來來去去的戰士們留下點什麽。
王慶瑞将目光轉向了最後一名戰士，也是他一直都非常欣賞的一名戰士——許三多。
從許三多口中得到的答案，永遠是那麽簡單純樸。王團長卻開心地笑着，當袁朗帶着三個人離開的時候，将那輛他視爲珍寶的模型坦克送給了許三多。
王慶瑞送給蕭辰的隻有一句話：
“你很聰明，也很努力，隻要不迷失方向，你會成爲比我優秀的軍官的。”
這天夜裏，袁朗請三個人吃了一頓飯。
蕭辰沒有和多少酒，在最後的時刻，他希望自己能夠清醒着，好好看看這片土地，和這裏的風光。
一路走來，每天都是訓練，訓練，702團的很多風景，此時看起來居然都那麽陌生。
蕭辰再次跟許三多住在了一起，兩個人打掃連部，總比一個人要快很多。清掃到最後，兩個人靠着牆，就那麽靜靜地看着空曠的宿舍。
“許三多，你說，那時候你是不是非常恨我？”
“恨你？恨什麽？”
“想想那時候，我當着全班的人給你難堪，因爲你，跟班長訂牛，還逼着你幹很多你很難完成的事情。”
“我，我知道，你是爲我好。”
最後的時刻，似乎總是那麽煽情和多愁善感。許三多的答案讓蕭辰愣了一下，随即有些自嘲地笑了起來。
“說真的，你那時候真的讓我喜歡不起來。你在這裏，跟其他人格格不入。但我最不喜歡你的，就是你的依賴性。凡事你都喜歡依靠别人替你做決定，以前是，現在好點。你得改改。”
“我不知道怎麽改。”
許三多沒有看蕭辰，隻是看着對面的牆壁，在月光中凄慘地白。
“我也不知道，但，将來可能就知道了。加油吧，許三多，老A是個比鋼七連訓練還要殘酷，比那場演習還要摧殘人心的地方。我希望你能留下來。”
“嗯。”
兩個人都沒有看着對方，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
或者說，是蕭辰說着九成的話，許三多進行着一成的回答。
糾察熟門熟路進來看看，看到兩個人，愣了一下：“老兵，怎麽回事？今天好像多了個人?”
蕭辰到來隻是在團裏報備了一下，而且明天又要離開，一時半會，糾察也搞不清楚狀況。
“你好，我是蕭辰，也是鋼七連的兵。今天在團部報備過，明天我跟他一起離開這裏。”
都穿着襯衣，沒有外套，糾察沒看到蕭辰的學員肩章。直到此時，他們才清楚蕭辰的來路：
“你好，老兵。”
蕭辰的名字，他們在團部榮譽室看到過。曾經在私底下也有老兵跟他們感慨過，所以大體還是知道的。等蕭辰撈起常服上衣，從兜裏掏出證件讓他們看過，兩人便沒有多說什麽。
“走好，老兵。”
兩名糾察就此離開，宿舍内重新恢複寂靜。
蕭辰和許三多看了半夜的粉白牆，當起床号再度響起，兩人便收拾好行李，回頭看了看軍營記憶最多的地方，随後掩上了三班的門。
看守的人離開，自然有新的部隊入住。
兩人站在門口一直等待着，直至一名中尉帶着一隊新兵走了進來。
中尉希望許三多能講兩句，鋼七連最後一名留守的士兵，在全師都聞名遐迩。鋼七連的精神在師部的報紙上也報道過很多次，如今他希望鋼七連的最後一名戰士，爲這些新兵們留下點什麽。
許三多的嘴笨，他隻能用最簡單的話，希望零零碎碎地拼湊出一個完整的七連的精神。
可是太過于簡單，以至于無論怎麽拼湊，連他自己都拼不出來。
中尉的目光轉向蕭辰。
“我沒那麽多虛的，鋼七連的五千零一名戰士，每天從眼睛睜開就進入了戰鬥。我希望，能夠住在這裏的人，不要被我們比下去。”
“裝甲之虎鋼七連，浴血先鋒鋼七連，都成了過去。而你們，在這裏，會開辟出新的未來。”
“鋼七連全體都有，向未來，緻敬。”
許三多随着蕭辰的口令，立正，向面前這幾十名新兵擡手。
幾十名懵懂的新兵隻知道傻傻的回禮，隻知道這名學員兵講的東西挺振奮人心。可他們不知道，他們的到來，爲鋼七連拉上了最後一道帷幕。
兩個人沒有向這些新兵傳授什麽偵察兵秘訣，也沒有向他們灌輸不抛棄不放棄的精神。
他們相信，在這些稚嫩的臉龐裏，醞釀着比他們更廣闊的未來和更強悍的戰鬥力。
成才忍不住過來催促，蕭辰回頭，看了看這棟靜靜聳立的連部：“許三多，給鋼七連道個别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