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喝酒。”
高城挺直了脊梁，雙臂帶動蕭辰和史今的身體晃了晃，又用他慣常于握槍執筆的手，重重在兩人後背上拍了一巴掌。随即松開手，繞回到原來的位置，将灌滿了啤酒的飯盒端在兩人面前。
皆大歡喜。
史今很慶幸這次演習中能夠發揮作用，也很慶幸自己有希望能夠留下來。
蕭辰很開心自己的遺憾終于有可能彌補一個，而他對鋼七連，竟然有了難分難舍的情緒。
七連改編是無法阻擋的曆史進程，蕭辰也隻能将這些秘密深藏在心裏，當自己還在七連的時候，能夠珍惜這裏的一切。
“喝。”
三個人的飯盒碰撞在一起，将那沸騰的啤酒又撞出了不少泡沫。
但這一刻三個人的心情都是一樣的。他們爲七連感到驕傲，爲情誼感到歡呼，爲未來感到憧憬。
沒有什麽時候，比在這一刻對七連的感情更加純粹。哪怕知道七連會散，老A會招人，可是蕭辰忽然覺得，如果七連能夠一直存在下去，那該多好。
有時候傷感總是來得莫名其妙。
當一飯盒酒灌進肚子裏的時候，蕭辰忽然變得多愁善感起來。
放下飯盒，蕭辰站起來，抱着高城就是一頓痛苦。
這莫名其妙的舉動瞬間讓剛熱鬧起來的鋼七連忽然就安靜了下來，高城徹底懵了。
他不知道自己懷裏這刺兒頭這會兒發的是哪門子瘋，可是這忽然哭起來他根本招架不住。
“哎哎，行了啊，你小子哪來這麽多尿水？好賴也是咱鋼七連的紅人，你給紅人倆字長點臉行不行？我說，唉，指導員，你倒是過來幫我勸勸啊。”
圍觀的戰士們紛紛露出善意的笑聲。
他們還從來沒見連長這麽窘迫過。
洪興國樂呵呵地走上來，看着高城使了勁才掙脫的蕭辰，很是溫和地将飯盒裝了啤酒遞到蕭辰面前：
“來，跟我說說，心裏是不是受委屈了？”
洪興國總是這麽和言善語。将所有的傷感都用淚水爆發出來後，蕭辰不知道爲什麽，心裏空落落的，卻忽然有些松快了。
一口氣悶了半飯盒啤酒，蕭辰止住了淚水，随洪興國坐在戰車旁，帶着幾分傷感說道：
“指導員，我舍不得鋼七連。”
洪興國愣了一下，随即低聲笑了起來：“蕭辰啊，我原來還以爲你是個特别倔強的兵，沒想到居然也有這麽細膩的感情。是不是因爲馬上要去軍校培訓，怕離開了大家就再也見不着了？”
喝了一口啤酒，示意蕭辰也再來一點，洪興國樂呵呵地繼續道：
“不用擔心，按照一般的規律呀，你從鋼七連推薦去的軍校，将來培訓結束也會優先考慮回到鋼七連。當然了，你要是本事太大，被更好的單位看上了，那咱們也沒辦法不是。”
“不過，你要真想回來，就找連長。”
洪興國那隐晦難明的笑容瞬間讓蕭辰也笑了起來。
礙于上級的軍容儀表和風範，洪興國自然不能直接說連長他爸是軍長。可蕭辰早就知道了，更不用說伍六一私底下都跟他說好幾次了。
見蕭辰終于破涕爲笑，洪興國也開心了不少。
蕭辰這樣的好兵能夠對鋼七連有這麽深的感情，這當然是好事。
一支部隊如果連戰士們都沒有依戀和歸屬感的話，哪裏還有顔面談戰鬥力。
說話間，成才走到了高城面前。
蕭辰的眼神不禁一凝。
一直在觀察蕭辰表情的洪興國有些詫異地看着身邊這個兵，忍不住低聲問道：
“怎麽了，蕭辰？你跟成才的事都過去這麽久了，怎麽你這個赢的人還放不開?”
“指導員，不是我放不開，而是成才他現在，已經沒有鋼七連的骨頭了。”
“蕭辰，你這話可就不對了。成才再怎麽說也是你戰友，你可不能因爲他不服你，心裏就對他産生怨氣。這種話，跟我說一次就可以了，以後别私底下跟别人說。”
蕭辰搖搖頭，指着已經跟高城喝完第二杯酒的成才。
“指導員，你信不信，下一杯酒，是成才跟咱們告别的。他告訴了許三多，許三多跟班長說的時候，我聽到了。他現在，心裏已經沒有咱們七連了。”
不可能。
這是洪興國心裏冒出的第一個念頭。
成才在這次演習中表現非常突出，雖然不能給他請功，但至少連裏在轉士官的時候會充分考慮這方面因素的。這樣一個在鋼七連擁有大好前程的狙擊手，怎麽可能會想着離開鋼七連。
可是成才接下來的話卻讓他不得不相信蕭辰。
成才，确實已經私底下聯系了别的連隊。這是鋼七連幾十年連史上從來沒有過的事情，洪興國感覺自己的臉皮在燒灼，火辣辣地疼。
史今同樣沒有想到。
演習中許三多跟他說悄悄話的時候，他還以爲成才是逗許三多呢。
可是現在他才知道，成才跟許三多說的完全是實話。眼看着連長壓根沒有留成才的意思，而是在憤怒中喝下了那口被成才稱之爲告别的酒，史今出離憤怒了。
成才根本不知道，一個對鋼七連充滿了感情的老兵，想要留在鋼七連，需要付出多少汗水和努力。
史今想起了蕭辰和伍六一爲他做過的一切，想起了許三多聽到因爲他無法讓自己留下，此後開始的漫長而枯燥的艱苦加練。
一個班，如此努力，尚且不一定能夠成功留下一個人。
他，成才，憑什麽将鋼七連的臉面踩在地上，随随便便說走就走。難道隻是因爲他想得到的這一切都很容易，容易到隻需要兩邊說幾句話就能完成？
憤怒的史今将酒水潑在成才臉上，這是他在蕭辰這一批新兵面前第一次這樣憤怒。
洪興國終究沒有再說什麽。
他隻是看了看那個孑然獨立的成才擡起茶杯喝完了苦澀的酒，又看了看身邊的蕭辰用非常冷漠的眼神同樣看着成才。
最終，洪興國選擇拍蕭辰的肩膀：
“蕭辰啊，有時候，人确實挺奇怪，是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