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長勝信手拿起面前的搪瓷水杯，不疾不徐地朝杯中水汽蒸騰的熱茶吹了吹。
“這茶啊，雖然你知道它好。但不細品，你怎麽知道它好在哪裏呢？”
顯然知道這個比喻并不能說服高昱麟，趙長勝樂呵呵地抿一口吹涼的茶水，目光灼灼地盯着懸挂在臨時指揮部牆上的地圖道：
“你想說什麽我很清楚，不過你應該明白，說服我，他的履曆就足夠了。但是說服他們，”
手中的茶杯繞着指揮部内幾台信号不停閃爍的儀器晃了一圈，這位年過半百的師長表情逐漸嚴肅起來：
“你我都是過來人，你懂的，遠遠不夠。”
高昱麟的目光一直沒有從自家師長身上移開過，此前他急于表述自己對蕭辰的欣賞，然而趙長勝的一席話卻讓他瞬間冷靜下來，内心逐漸泛起反思的浪花。
從蕭辰來到鐵拳團開始，雖然自己極盡掩飾，但全團似乎都清楚自己對蕭辰的看重。
被上級看重意味着什麽，高昱麟自己很清楚。
這是多少軍官使盡渾身解數争取的東西，就這麽輕易被一個空降的連長得到了，對鐵拳團其他連級軍官來說，是何等不公平的事情。
在他面前不發牢騷不鬧情緒，那是因爲他這個團長爲鐵拳團的付出值得全團官兵忍耐。可是蕭辰呢？
過去他做出了什麽豐功偉績，遑論其中大部分鐵拳團不清楚。即使清楚，那也跟鐵拳團沒有半毛錢關系。自蕭辰空降以來，神槍手四連唯一獲得的榮譽，隻有那個文藝晚會的嘉獎。
隻是那個嘉獎，在崇尚榮譽不怕犧牲的鐵拳團中，一毛不值。
平心而論，鐵拳團的其他人對蕭辰的感官，似乎并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好。
甚至，因爲自己掩飾不住的欣賞，讓很多人走上了蕭辰的對立面。
此次拉練的意義何在？不就是重構神槍手四連，加速步兵特戰化成型，讓神槍手四連徹底成爲全團、全師乃至全軍區的标杆麽？
這麽重大的任務，如果因爲自己的某些決定讓蕭辰無法全力發揮，或者重組的神槍手四連内部矛盾頻生，最終不僅會耽誤蕭辰的前途，甚至他高昱麟也會成爲一個笑話。
思及此，饒是指揮所内寒風陣陣，高昱麟後背依舊冒出一陣冷汗。
“師長，還是您看的透徹。我太急功近利了，險些揠苗助長。”
聽到高昱麟的檢讨，趙長勝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再過一年，高昱麟也該到最關鍵的時候了。和平時代無戰事，很多優秀軍官到點後隻能黯然落幕，如果鐵拳團沒什麽大的變化，高昱麟的前景已經很明朗了。
趙長勝同樣愛才，正當他爲高昱麟的前途焦頭爛額的時候，蕭辰那份報告讓他看到了絕對的希望。
從那個時候，他開始關注神槍手四連，關注蕭辰。
熟知蕭辰過往的他很清楚，隻要他們給與的支持足夠，蕭辰的構想絕對會掀起一場滔天的浪潮。屆時，無論是蕭辰自己，還是高昱麟手裏的鐵拳團，都将成爲站在浪尖上的弄潮兒。
所以神槍手四連存在的問題，趙長勝這個做師長的，某種程度上比高昱麟這個做團長的還要清楚。
“知道錯了就好，不過你也算歪打正着，如果這小子此次能夠全力以赴，想必接下來的那些考驗，會成爲他扭轉乾坤的最好本錢。”
趙長勝不知道接下來神槍手四連究竟還會遇到什麽樣的考驗。但他從側面打探來的消息，蕭辰在狼牙從來沒有失過手。
多少次槍林彈雨都能帶着人手全身而退，那些落入窠臼的拉練演習，或許對蕭辰來說，真的隻是演習而已。
沒有下達停止考驗的指令，神槍手四連顧不上剛剛被虛晃一槍的緊張和刺激，按照原定計劃争分奪秒向七号公路開進。
細碎的腳步聲中曙光一點一點湧現，當一條綿延數道山嶺的玄色長帶出現在眼前時，朝陽正式升起，五十公裏急行軍中第一塊難啃的骨頭終于被神槍手四連拿下。
沒有人歡呼，也沒有人慶祝。
所有人心裏都清楚，按照原定計劃，他們應該在二十分鍾前到達這裏。
遲到當然有客觀因素，但比起找理由，神槍手四連更希望在這短短二十六公裏的平坦公路上，将拖延的二十分鍾找回來。甚至，還要留出富餘的時間，來防備那些教員再次臨時起意。
戰士們的慷慨激昂蕭辰感受得到。
這一次他站在了隊伍的最前頭，将神槍手四連那杆迎風招展的大旗扛了起來，用自己的步伐引領着身後的官兵們，腳步并沒有因爲時間緊迫有所改變。
想要将時間找補回來當然沒錯，但科學地分配體能才是支撐他們實現反超的基礎。
公路沒有山路那麽頻繁變換重心，體能消耗相對少一些，按照蕭辰的經驗，這段路如果不出什麽意外，中途休息兩次，總用時不會超過三小時。
時間的反超，最後還是應在望月山那最後四公裏山路上。
隻是，随着更多的陽光越過公路兩邊的山頭照射在大部隊身上，其他人正歡快地邁開了步伐向前進的時候，蕭辰的心卻漸漸沉了下來。
太詭異了。
這是他最真實的想法。
雖然這條急行軍路線他并沒有實地走過，但七号公路可是貫通周邊好幾個鄉鎮和縣城的重要交通線。路面上有車輛往來，此次的演練并沒有對七号公路施行交通管制。
但迎面駛來的好幾輛車，蕭辰總覺得就是剛剛超過他們的那幾輛。
“通信員，地圖。”
行進中的蕭辰扭頭向身後喊了一句，眨眼功夫一名臉膛紅撲撲的戰士鼻孔中冒着粗壯的白霧跑到隊伍前方，熟練地從口袋中掏出地圖，将折疊好的地圖正面伸到蕭辰面前。
在蕭辰心算好的距離範圍内，并沒有他預估數量的結果存在，蕭辰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
“通知偵察分隊，再向前推一百米，同時告訴老黑，前方十到十二公裏，必然有問題，讓他派兩個機靈點的搭便車過去看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