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羅藝雖然有自己的道德判斷，卻并不拘泥。
之前他不那麽做，是因爲覺得那樣做不好——無償拯救他人固然很道德，但實在太道德了，根本就是超道德——羅藝敬佩聖人之餘，卻從來沒想過自己去做聖人。
現在羅藝決定這麽做，則是因爲他也沒别的選擇了。
當然，羅藝可以選擇在戴森球世界裏的事業舉步維艱。但還是那句話，羅藝敬佩聖人，但自己并不打算做個聖人。
羅藝相信趙高新會接受這個條件。
假如有很多醫院都能治療肝癌晚期，那麽趙高新會接受餘生生活在陌生的、生活條件很糟糕的地方，永遠不能回到現實社會嗎？
除非是治療費用高到趙高新絕望，否則他絕對不會接受羅藝開出的如此苛刻的條件。
但是現實是，肝癌晚期基本沒得救。所以趙高新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樣，不管稻草的另一邊是什麽，都舍不得放棄。
這時羅藝直視趙高新的眼睛。
“你想清楚了？一旦承諾之後，可是無法後悔的。”
趙高新呼吸急促了起來，想都不想就立即回答：“我想清楚了！能夠活下去我就是白賺……如果工作環境太可怕，我實在無法忍受，到時候我絕食自殺總可以吧？”
“至少能夠多一次機會！多一次生命的機會！”
趙高新的聲音大得簡直就像是在用生命呐喊一樣。羅藝擔心鄰居聽見了，會以非法傳銷爲名打電話報警。
羅藝點頭，拿出手機設定碼表時間，給趙高新看了一眼，然後放在茶幾上。
“我也很忙，所以不能給你太長時間考慮，我設定了十分鍾。”
“你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緒，在這十分鍾裏，冷靜地從頭到尾想清楚。一旦你答應了，而事情已經進入了正式環節，那麽你就無法後悔。”
“你應該有這樣一種認知：假如我能夠治好肝癌晚期，那麽我的能力就遠超你的想象。想象一下，擁有這種能力的人，是不是你能夠對抗的？”
“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訴你：我有辦法保證自己的權益，但是你卻沒絲毫反抗能力。所以你一旦答應了，就根本沒辦法反悔。”
羅藝要求趙高新冷靜思考十分鍾。可是趙高新現在根本無法冷靜下來。
趙高新霍然站起身，揮舞着手臂喊道：“這有什麽好思考的？生物最大最基本的本能就是生存！”
“到了快要渴死的時候，飲鸩止渴也顧不得那麽多了！如果你能治好我的病，你怎麽我就怎麽做，我這輩子都給你做牛做馬！”
羅藝做了個禁言的手勢，然後指了指放在茶幾上的手機，示意讓他等到十分鍾結束。
餘下的時間裏趙高新覺得簡直就是一種煎熬。他時不時就探頭望一眼手機上設置的碼表，甚至懷疑手機上的時間是不是和正常時間不一緻。但是趙高新掏出自己的手機比對時間，結果發覺羅藝手機上的時間沒問題。
好不容易熬完羅藝設置的十分鍾，手機揚聲器發出了悅耳的鈴聲。這時趙高新立即道：“我想清楚了，我接受你的條件，絕不後悔。”
羅藝拿回手機關掉鈴聲，然後掏出一粒膠囊。
“吃下去。”
趙高新有那麽一刹那的猶豫，突然冒出一個念頭。
“這粒膠囊，不會是安眠藥？”
但如果是安眠藥，羅藝圖什麽呢？
現在這個房子是租的，裏面的家具都是房東的。他現在全身上下最值錢的應該就是手機，但這個手機已經用了好幾年，應該也賣不了幾個錢。羅藝既不知道屏保密碼又不知道支付密碼，難道能把銀行賬号裏僅剩的三千多塊錢偷走？
再不然，他盯上了自己的器官？
趙高新打了個寒顫，期期艾艾地：“瞧我，都忘了問您叫什麽。對了，我給您泡杯茶。”
羅藝擺手示意趙高新别折騰了。
這個屋子裏找不找得到茶葉還是兩……即便找得到，羅藝也不肯讓自己的舌頭和胃去冒不必要的風險。
“你是不是後悔了？行，反正還沒有進入正式環節，告辭。”
羅藝做勢起身，卻被趙高新慌忙擋住。
“我沒後悔！我沒後悔……”
趙高新的動作幾乎可以算是搶了。他從羅藝手裏拿過膠囊，猶豫了片刻。
很多人在患上絕症後，有時候一些騙子的有着明顯破綻的謊言，他們也會信之不疑。然後，他們會拆房子賣地湊錢，送到騙子手上。
難道是因爲這些人智力低嗎？
其實不是。隻不過人在絕望之時，哪怕隻是一絲希望，也不肯放棄——縱然那絲希望明眼人都看得出是騙局，他們也會催眠自己相信那并不是騙局。
趙高新雖然有着各種懷疑，但是讓他放棄最後一絲生的希望，他卻是怎麽也不肯的。所以，趙高新經過短暫的猶豫後，決然地将膠囊吞了下去。
吞下膠囊後，趙高新像是呼吸困難一樣大口地喘着氣。過了一會兒，趙高新稍稍平靜後，問道：“接下來呢？”
羅藝：“現在已經進入了正式環節。所以我可以告訴你更多的事情了。”
“你吞下的膠囊其實是醫療納米機器人。”
“當你吞下膠囊進入胃部時，納米機器人就開始工作了。它們可以消滅你身體裏的癌細胞。血液做一次周身循環的時間在3分鍾左右，而納米機器人殺死癌細胞隻需要一瞬間。”
“所以，從吞下膠囊到現在，你體内的癌細胞應該已經差不多都被消滅了。”
趙高新先是懷疑，然後表情凝固，接着變成了狂喜。
“我不疼了！我身上不疼了！”
肝癌造成患者疼痛一般有兩個原因。一是肝癌細胞浸潤或侵犯制鄰近血管、神經、淋巴管、軟組織、内髒和骨組織，對其壓迫或刺激，從而産生疼痛。二是肝癌腫瘤本身所産生的一些化學緻痛物質、壞死組織分解産物、腫瘤的代謝産物等刺激痛覺感受器産生疼痛。
所以，一些肝癌晚期患者會産生焦慮、抑郁、焦躁乃至絕望的情緒。
像趙高新這種肝癌晚期仍然有着強烈求生欲的情況，其實也是羅藝的篩選條件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