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庭天阙,百米的天台之上,老者靜靜地伫立在扶手旁,右手輕飄飄地搖着羽扇。
高空的狂風如惡鬼厲嘯貼面。但紊亂的氣流尚未刮到他面前,就已化作溫馴的綿羊,僅僅吹動了他的白鬓。
加藤蓮無視直升機的殉爆,雙目凝視遠天。
現在基本可以确定了,NA組織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所謂的報複異鬼,制造恐怖案件,無非都是在爲最終的目标打掩護。他們關注的,是陳丫頭,以及那個小子。
甚至爲此連赤星巒都可以作爲棄子。
加藤蓮很好奇,他的對面,究竟站着何等無情的人物,才可以用這番遊戲人間的心态,成爲他的博弈對手。
不過也無所謂,武相相信赤星晃,他的領域,足夠将他們關一陣子了。與其說是将靳子躍等人關了起來,倒不如說,是保護起來。
隻要過了今晚。
加藤蓮看着天際線,半抹圓月已經若隐若現。
月色已近。墨色染上天邊,樓底下的不安騷動還在繼續,嗚嗚的警笛聲穿過寒冷的空氣,傳到武相耳邊如同聒噪的鴉鳴。霓虹燈光随着天色逐漸亮起,這座五光十色的城市,無論眺望多少次,加藤蓮都難以将其和當年那貧苦的村落和建築群聯系起來。
時代的變遷無法阻擋。
異鬼的輝煌不複存在。
那種農耕時代,家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将黑夜奉給異族的日子一去不複返。
這座古老的城市,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可以稱之爲城市的?加藤蓮不清楚,自他記事起,左京都就已經是多朝古都了。千年更疊之下,這座城市奇迹般地保持着活力。如果把16區比作個體,有什麽地方稱之爲大腦,當前來看或許是右京都;但如果說哪裏是心髒,一直都會是左京都。
加藤蓮也不知道自己這種無意義地遐想會發散到哪裏去,純粹是無聊打發時間罷了。
他擺了擺扇子,想要裝模作樣展現清高的一面,但骨子裏,終究是一名武将。
“真羨慕你們年輕人啊,手癢了随時可以找架打,還有人給你們兜底。”他自嘲一笑,有什麽辦法呢?活的年月長了,總有些顧忌自己的身份和地位,那種撸起袖子相撲摔跤的日子,早在幾百年前就淘汰啦。
如今的自己,要是稍微動彈動彈,天知道會驚動什麽家夥。頭頂随便來顆三相彈也不是不可能。他樂呵呵地想,要是能找到NA的老巢,他不介意送他們送一份這種規格的登門禮,不然可就太小家子氣啦。
“尊敬的武相大人,這麽有雅興呢?”
一個突兀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加藤蓮雙目微微一凝,轉身的瞬間,老人持扇半掩,遮住唇齒,隻剩笑盈盈的雙眼直視着來人。
“還沒死呢?”他呵呵地笑,蒼老的聲音又多了幾分活力。
來者身着緞面戗駁領黑色上衣,黑絲絨高頂禮帽洋氣得像模像樣,拄着的直柄手杖打了個轉,頂了頂帽兒:“托你的福,還有段時日可以活。”
那張笑嘻嘻的面具如是說道。
“真是的,不愧是最欠扁的面具,說出來的話,連我這老頭子,都差點想治一治你啦。”武相半真半假地說道。
“這麽做可就太對不起我的主動寒暄了。”他捧腹一笑,仰頭的的時候,領上的蝴蝶結一動一動的。
“看來闊别五年,你除了裝神弄鬼的功夫有所長進,其他的也沒什麽變化嘛。”武相笑眯眯地說。
“武相大人也是呐,除了倚老賣老,就剩混吃等死了。”笑面人回敬,“不過五年對異鬼不過須臾之間,武相大人肯定可以多混幾年再退休。”
老鬼掩扇,呵呵一笑:“混到退休?你們給麽?說實話,老朽可不歡迎你們,要是你們少折騰點事兒,老朽早就躺回棺材裏咯。”
笑面人歪頭不語,隻有面具上的笑意在夕陽的光影中搖曳。
“你特意來找老頭子,可不是來寒暄的吧?”武相朝笑面人漫步走近,瞥了一眼對方,“更何況是這個時間節點,這行爲實在可疑啊。
“讓我猜猜,你是來做交易的吧?爲表誠意,不如你先開價吧?”
武相踱步,觀察着笑面人的反應。
“确定不先看看貨麽?”笑面人問道。
武相眼底笑意更濃,褶皺的眼皮幾乎眯成線,掩在扇後的唇齒開合:“不是什麽重要的事,你可不會在這節骨眼敲我竹杠。”
面具人搖搖頭:“竹杠?真看得起我。”
他望着加藤蓮,笑容幾乎在面具上咧大一個弧度:“我想要的很簡單,打開結界,今晚的事就這麽算了。”
武相加藤蓮沒有說話,而是平靜地注視着他,等候着他的下文。
……
“轟——”
又是一次【鐵馬冰河】的傾力釋放,如同潛地的冰龍露出猙獰的龍脊,暴突的冰棱将赤星晃重重圍困。
後者擡起雙臂,任憑冰晶粘結在手臂上,極寒并沒有想象中的效果,挂布的寒霜在異鬼司令的軀幹和臉龐上發出嗤嗤聲響,連通蒸騰的白霧讓他的身軀宛如山嶽,在雲間若隐若現。
“凍不住!”
傅尋彈身起跳,躲過對方雙拳捶地,破冰引發的地震波動,空間的震顫讓他雙耳欲聾。
身旁,是一同後撤的靳子躍,他單手持刀,在地震波的影響下勉強穩住平衡。
赤星晃的這一記攻擊出乎意料的持久,至剛至猛的拳法對準地面,一拳又一拳毫無遲滞,渾厚的内勁結合空間的震蕩波,來來回回反複折騰,讓人防不勝防。
一旦被震得重心失衡,就會被無窮無盡的震蕩波從四面八方,如同波紋蕩漾般轟擊過來,或許不緻死,但喪失思考能力是避免不了的。
傅尋的滞空可以很久,他操縱着懸浮的冰塊倒吊而下,靳子躍順勢也攀上他制造的冰柱,憑空生成的台階讓靳子躍在半空疾走,正欲砍向赤星晃。
就在這時,一聲悶哼讓傅尋的注意力轉移到後方。
糟了,忘了她們倆承受不住這招。
傅尋暗倒不妙。恰巧這時,赤星晃也停止了轟擊地面的沖擊拳,空間的震動在持續回蕩。
撲通的跪地聲卻在回蕩的雜音中分外清晰。
傅尋回過頭,卻發現陳若瀾已經單膝跪地,她的雙手,正高高舉着受傷的祁桐杉。
而祁桐杉被平舉起來的同時,她的右手,一柄匕首正倒鈎般,紮在陳若瀾的胸前。
随着地震波的結束,陳若瀾無力再托舉,朝着一旁順勢倒下,剩祁桐杉失去支撐也一同摔落血泊裏。
她喘着氣,身體虛弱,卻露出最終的微笑。
“你是誰?”問話的卻是赤星晃,異鬼司令的目光從始至終都落在孱弱的女子上,未曾看過揮刀而至的靳子躍一眼。
祁桐杉擡頭迎上赤星晃的目光,從對方愈發凝重的眼神裏,想必他已經知道了答案。
也是,天底下,如果有誰可以從自己的神情舉止嗅出自己的身份,除了眼前這個男人,别無二者。
畢竟,自己可是替代了他兒子的人。
“赤星,巒。”
祁桐杉面無表情地交代。
“铿——”
靳子躍的刀砍在赤星晃的肩膀,金屬般尖銳的叮咛聲響徹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