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傅沁,靳子躍也沒有打算上學。
趁着夜色,他摸到闫無遜的秘密基地。
闫無遜有個習慣,藏不住事,就逼自己消失。以前出事,靳子躍找他找了很久,後來才發現,這家夥窩在一個廢棄倉庫裏,靠着方便面和火腿腸度日。
不過這次,應該還來得及。
靳子躍摸近的時候,闫無遜任然蜷縮在破竹席上,臘月的天,憑着單薄的舊浴巾禦寒,凍得涕泗橫流。
他發現了靳子躍,擡頭瞟了眼,卻沒有多言。靳子躍注視着他,頭發蓬亂,雙眼無神,已經連掙紮起來閃躲的心思都沒有了。
“老闫,你怎麽了?”靳子躍看着,心底不是滋味。
他喃喃問道:“哥們,我問你,你說,人沒有心,還能活嗎?”
靳子躍沒有回答,隻是望着他。
闫無遜繼續喃喃自語道:“封神演義裏,比幹丞相不是沒有心也活得好好的嗎?隻要我們不說,就可以對吧?”
“發生了什麽事?”
闫無遜不答,身子蜷縮,環抱着膝蓋的雙手緊了緊。
“是關于若瀾的事麽?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
闫無遜眼底閃過懼色,唇角哆嗦:“不能說,會害了你。在我身邊的人就沒有一個有好結果……”
“是怪物嗎?”靳子躍問。
闫無遜一怔,重新擡起眼打量靳子躍,張了張嘴:“你知道有怪物?”
“那種生物叫‘異鬼’,你可以理解爲食人鬼。”
靳子躍抓住他的雙膀,道:“你聽我說,我有能力爲若瀾報仇,你得先告訴我,是誰襲擊了你們。”
闫無遜眼底升起亮光,卻很快暗淡下去:“我看不清楚,那隻怪物渾身長着毛刺,像電影裏的喪屍,頭發什麽的脫落很嚴重,滿身毒膿。我親眼看着它咬住陳若瀾的脖頸,卻什麽也做不了。”
咬住?
靳子躍一愣。
猛然間,他回憶起陳若瀾病房裏那異常的呼吸機數據,供氧量已經嚴重超标,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起來。
是異化了嗎?
可是那些清理異鬼屍體的家夥明明已經去過了,竟然沒偵測出來。還是說,有什麽意外情況。
靳子躍突然想到一個不妙的可能,誰把呼吸機供氧量調高的?醫院的人?還是NA組織手眼通天,已經混入清理異鬼的部門?亦或者,清栎老師?
現在的情況變得詭谲起來,神秘的NA組織盯上了他,陳若瀾已經受到波及。如果他們下次再找上自己身邊的人……
靳子躍的表情變得凝重起來。
“老闫,那你是怎麽送若瀾去醫院的?”
闫無遜神情萎靡,說:“豆子掩護我逃跑了,等我回去的時候,他和陳若瀾都倒在地上。”
靳子躍望着他萎頓的模樣,才明白,他此刻應該也備受煎熬。
危險面前,自己卻無能爲力,隻有夾着尾巴落荒而逃的份。
“不怪你,能活下來一切都好說。”靳子躍安慰道。
“不。不是這樣的,我可能把所有人的人生都搞砸了。”闫無遜揪着蓬亂的頭發,雙眼噙滿淚水。
“豆子……豆子失去了神志,陳若瀾也……”
“老闫。”靳子躍打斷他,“人生死有命,相信他們,多大的磨難都可以熬過去,以後,以後也可以開開心心一起生活。”
“沒有以後了,沒有以後了。”闫無遜頹然。
“若瀾可能有危險,你确定還要這樣頹廢下去嗎?”
闫無遜一愣,腦袋抽了抽,又縮回去:“我不能去,你去救她吧,我……我不行……”
靳子躍皺了皺眉,沒想過這次的事件對少年闫無遜的打擊竟然這麽大,連他的信心都一并粉碎。以前冠以“莽夫”稱号的男孩,卻變得束手束腳,怯懦無比。
“子躍。”闫無遜擡起頭,語氣黯然。
“陳若瀾就交給你了。我是個廢物,我的人生已經無望,我是個掃把星,沾誰誰倒黴,豆子爲了救我已經失去神志,陳若瀾也變成這樣……我不能……把你們的人生通篇毀一遍……或許我不出去,才是對你們最大的幫助,對不起……對不起……”
說道這裏,他低着頭,潸然而泣。
靳子躍看着摯友奔潰的模樣,心中不是滋味,良久,才說:“振作起來,等我,帶着你的份,把若瀾平平安安帶回來。”
闫無遜的抽噎聲停止,濕漉漉的眼睛對上靳子躍堅毅的眼神,忍不住咬着下嘴唇,重重地點點頭。
……
“就是這裏麽?”
靳軍來望着眼前這棟建築,算是一座深閨大宅,面前兩枚石獅子鎮重莊嚴,銅鈴大的眼珠審視來人,顯得肅穆無比。
要找到這裏,可費了不少功夫。
靳軍來掂了掂手裏的老夥計,青平戟捏在手中轉了幾圈,吟吟作響。
這裏是一處民巷老宅,文化古港修繕有加,石闆街裏兜着糖葫蘆巷,圓拱橋下盤着細楊柳根。此刻月色正濃,讓人無端想起微醺的蛋花甜酒釀。
身上的命辭【兆載永劫】嗡動不止。
持有者能夠預感福禍吉兇,承載吉兇之兆、永遠處于劫數與變數相交錯的處境之中。既會帶來危險,也能制造機遇,是靳軍來年輕時專注提升所用的命辭。善用者能夠将其作爲占吉蔔兇之卦辭,以此來主動承接因果。
幽靜的深宅巋然不動,兩盞紙糊燈籠被風輕輕掀起。
循着氣流,靳軍來可以清晰感受到,宅邸當中傳出令人心悸的力量。
“你的身上,有獅子的味道。”
一個聲音蓦地響起。
靳軍來擡頭,一個男人踩着屋頂的橙紅瓦磚,如同一柄利劍,将身後的圓月一分爲二。身後背光,看不清他的全貌,唯有眼瞳銀亮,正居高臨下注視着靳軍來。
那人僅僅是站在那,靳軍來就感覺自己堕入冰庫,森然之氣透骨而來。
“會講漢語啊,那倒是好說。”
“在幾百年的生命中,學會一門異族語言,對吾等來說并非難事。倒是這片錦繡水鄉,幾百年過去了,依舊美得讓人沉淪。”
來人遙望遠天,水色與岱色相接,青影和玉盤交融。夜風吹拂來人額前的絮發,白色袖袍輕輕搖曳,似是應和。
“幸虧你不是在9區,不然你也活不成幾百年。”靳軍來笑。
對方也笑,兩抹劉海搖擺,時不時掩蓋視線,卻掩蓋不住那股銳利而清朗的目光:“很久沒有人敢如此嚣張地與吾對話了,吾之疆土上未曾聽聞,今日再臨異鄉水國,倒是碰見你這麽一位有趣的小輩。”
他踏空縱躍,如輕鴻落地,衣擺裙帶翩跹,腰間的铿鳴聲一閃而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