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栀熬了兩年,700多個日日夜夜,她每次以爲自己能走出來的時候,卻夜夜夢到坐在五星級飯店門前滿身狼狽的失意少年。
她想給他一點光。
哪怕他不需要這樣微弱渺小的光芒,她也想陪在他身邊。
“我要和陳安歌在一起。”
最愛哭的小女孩兒破天荒的沒有哭,一雙黑漆漆的眼眸裏全是堅定,她非他不可。
“媽,我喜歡他,我隻喜歡他。”
啪。
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時,唐母結結實實一巴掌狠狠落在女孩兒臉上。
這道聲音幾乎蓋過了風扇,陳安歌蹙眉,擡眼看了過去。女孩兒站在鋪開的一束光裏,背脊纖瘦單薄。
唐母戴了戒指,指環在她臉上留了一道血印。
唐栀被打的臉偏到一側。這次比上一次疼多了,口腔裏充斥着血腥的味道。耳邊響起嗡鳴聲,耳膜震得生疼,這力道是下了十足十的狠勁,可她依舊倔強地不肯哭。
南意過去扶住她。唐栀擺擺手掙脫,眼前都是虛影,她緩了幾秒勉強辨認母親所在位置,仰着臉一字一頓重複剛才的話:“我喜歡陳安歌,我要和他在一起。”
啪。
又一巴掌落下。
唐母高舉着手,氣得嘴唇發抖:“你再敢說!唐栀!你再敢說!”
嘴裏血腥味更重,唐栀咬了咬唇,慘白的小臉有一側高高腫起。她是鐵了心的叛逆到底,鐵了心的隻要陳安歌:“我喜歡......”
這一次南意攔住了半空中的手掌。甯知許攔住了唐母要推南意的另一隻手。
南意把唐栀護在身後,勸道:“阿姨,别再打了。”
“松開!”唐母被一左一右鉗制,顧不得涵養素質。
“南意,你們松開吧,我沒事。”即便是被護着,唐栀也不服軟松口:“媽,我喜歡陳安歌,我就是要和他在一起。即便沒有以後,我也認了。所有後果,我自己承擔。”
“唐栀,你還要不要臉。”
這一刻,豪門太太的涵養徹底消失的無影無蹤。
身爲母親,她聽到這樣的話,隻有崩潰失控:“十八年,我們把你當做公主疼愛。我們讓你學鋼琴,學音樂,從小把你培養成人人誇贊的名門淑女。你自小懂事乖巧,我和你父親從來沒有擔心過你的以後。你會健康平穩成長,成爲一個優秀的鋼琴家。唐栀!你對得起我們對你的悉心栽培嗎?”
她越說越激動,唐栀沒哭,唐母的眼淚卻怎麽都止不住。
“你是唐家的女兒,你是整個家族的小公主。這就注定你不能嫁一個平凡人。而你喜歡的這個,陳安歌,他比一切平凡人還不如!他沒有錢,沒有才華,沒有任何拿的出手的東西。就連他的人品我都不敢恭維。唐栀!你醒醒吧!你一定要被他玩的遍體鱗傷,才肯放手回頭嗎?”
陳安歌是什麽人,人人口中的渣男混蛋。
唐母說的沒有錯。
就連陳安歌本人都沒法反駁。
他的确連一樣拿的出手的資本都沒有。
憑臉嗎?
唐家的千金什麽樣的找不到。
陳安歌自己都覺得他這輩子就這樣了,可是唐栀不這樣想。
耳邊還有嗡鳴聲,小女孩兒搖頭反駁:“媽媽,不是的。”
“我小時候不喜歡音樂的,我喜歡畫畫,可是你說彈鋼琴高雅,所以我學了鋼琴。我每天每天都在練習,彈錯一個音你就會不開心。我太害怕了,所以隻能拼命做好。”
“等我學好鋼琴,你又告訴我,我是唐家的孩子,我不僅要才藝好,也要學習好。我聽你的話,又開始拼命學習,生怕落後。我不是聰明的孩子,隻能比别人更加努力。”
“你們不讓我在學校搞特殊化,我每天自己去上學,有同學欺負我,我也不敢和你們說。”
“我在學校扮演好學生角色,回家扮演乖女兒。那唐栀是誰啊?她就是一個工具,一個必須按照程序運作的機器。她不能出錯,不能不好,不能不優秀。也不能自己選擇喜歡的人,因爲她是唐家的孩子,她必須聽話。”
忍了這麽久。小女孩兒眼淚終于噼裏啪啦落下,她用手背随便蹭了蹭,擡腳步步走近唐母。
她邁了第一步:“媽,陳安歌不好,他也不喜歡我。可是在我受欺負時出來保護我的人是他。”
她邁了第二步:“差點爲我而死的人也是他。”
她邁了第三步,無路可走了:“我叫唐栀,唐是唐家的唐,栀子是一種灌木,因爲芳香的白花而被長期栽培。這是我名字的寓意,可是我不喜歡這個解釋,就像是我聽話才配做唐家的女兒。我是唐朝的唐,栀子花的栀,我這樣告訴陳安歌。我知道,栀子花代表永恒。他從來沒有因爲我姓唐而接受我,也沒有因爲我姓唐而高攀我。倘若今日唐家因我而蒙羞,倘若因爲我是唐家的女兒而不能和一個一無所有的人在一起。那我,不做唐家的女兒了。”
所有人印象中的唐栀都是安靜沉默,她沒有鋒利的爪牙,沒有傷人的鋒芒。
如果南意是太陽,熱烈奪目。
那麽唐栀就是月亮,純淨溫柔。
爲了陳安歌她叛逆、反抗。她從十六歲抗争到十八歲。如今,她斷了自己所有後路,隻賭年少時期一場夢。
唐母眼淚止住,神情寫滿不敢置信:“唐栀,你說你要幹什麽?”
走到現在,她沒有退路了。
唐栀閉閉眼,臉上火辣辣的痛感還在,她咽下血水,聲音幹澀:“我不想做唐家的女兒了。”
她豪賭一場。
賭上全部,賭陳安歌會愛她。
......
......
卷簾門重新落下,沒有營業的台球廳寂靜一片。
頭頂的風扇還在嗡嗡旋轉,陳安歌覺得吵了,擡手關掉。
氣氛實在太過沉重壓抑,南意先開口了:“就......陳安歌,都這麽久了,我們也不知道你到底喜不喜歡唐栀。事已至此,你不能還不表态吧?”
唐母臨走前告訴唐栀:唐栀,這是你自己的選擇,如果将來有一天你後悔了,哭着回到唐家,我也絕不會再認你這個女兒。
唐栀爲了他這種人做到這個地步,真不值得。
陳安歌散漫的笑着,桃花眼裏一如既往沒有半點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