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辦完自然還要去拜訪一下曹嵩,以表達謝意,這是應有的禮節。但爲了不顯得太市儈,這次拜見曹嵩,裘盛并未帶什麽奇珍異寶,而是帶了三本好書《國語》、《春秋》、《左傳》。
曹嵩看到這三本裝訂精美、書寫工整的好書自然非常高興,不由得誇起裘盛來,誇他會動心思,會送禮。不過同時也叮囑裘盛,踏踏實實辦事才正道,勾心鬥角不過是歪門邪道,最終難成大器。
從來‘忠言逆耳利于行’,裘盛也不是什麽謙虛的君子,所以一開始他心中還是有些不快,但是看到曹嵩那滄桑的臉上露出的慈祥和真誠的笑容,立刻将他心中的那點不快給驅散了,轉而産生了不少的感激之情。
于是裘盛很鄭重的向曹嵩表示一定好好治理并州,做天下州牧的表率。接着又和曹嵩擺了不少龍門陣,在裘盛要起身離去時,曹嵩的管家有些着急的走進了書房。
“老爺···”見有裘盛和劉黑心兩個外人在,曹管家立刻閉嘴。
“有話就說,不必瞞着裘大人。”
“是,老爺。”曹管家說道,“我剛剛得到消息,何進欲除宦官,正在打算請外地兵馬入京協助。”
“這個何進簡直胡鬧!裘大人,你如今是并州牧,跟我說說你的看法!”
此時的裘盛萬分後悔,後悔之前爲何沒有奪門而出,結果要面對如此尴尬的問題。要知道,他的‘并州鍾官令’和‘并州牧’其實都是從十常侍那裏求來的。嚴格說起來,十常侍對他還是有恩的,如今何進要除十常侍,問題變得麻煩了。
若是替十常侍說話,裘盛就是‘宦官黨’,是‘谄谀之臣’。若是贊成何進鏟除十常侍,他裘盛就是忘恩負義的小人。一時間沒了主意,裘盛隻好閉口不言。
“裘大人,我不是要你回答該不該殺十常侍,而是要你說說該不該讓各地諸侯‘率兵勤王’。”
原來是要回答這個問題,裘盛立刻輕松不少。在裘盛的記憶裏‘率兵勤王’都沒好結果,勤王的将領容易成爲衆矢之的,幾乎都造成了天下大亂。何況裘盛本人還是一方諸侯,豈能贊成‘率兵勤王’?若是贊成,那不就是司馬昭之心?
所以裘盛斬釘截鐵的說道:“太尉大人,絕不可以讓何進大人向皇帝提出這樣的建議!雖然大漢臣子大多忠義,但仍然免不了一些狼心狗肺的家夥。若是讓那些人率部進京,來個‘挾天子以令諸侯’,豈不是要天下大亂?”
本以爲裘盛會閃爍其詞,來個顧左右而言他,卻沒想到裘盛态度如此鮮明,這讓曹嵩非常意外也有些不信。
“裘大人,你這是真話?”
“大人不信?”裘盛聽到這話略有不快。雖然有些私心,但裘盛此時并沒有反叛之心,最多想逐鹿中原、割地稱王而已。
“裘大人勿怪,你如今掌握一州軍政,大權在握,态度居然如此鮮明實在是讓我意外。”
“下官明白太尉不信,那下官就說一個太尉肯定會相信的理由。我之所以反對此事,是因爲外地将領和兵馬多半缺少教養,一旦來到京師這繁華之地恐怕會惹出不少麻煩。若是朝廷與他們産生矛盾,他們又不聽管制,一切不都亂了?何況十常侍其實也幫了我不少,若是我帶兵來鏟除他們,恐怕會遭萬人唾罵,會一輩子都擡不起頭。”
裘盛的理由确實說得過去,曹嵩聽後笑着點了點頭不再懷疑。不過多久,他又提出了一個問題:宦官之亂确實影響大漢根基,所以必須鏟除十常侍,該如何鏟除。
轉來轉去還是沒有逃過這個問題,裘盛非常沮喪,“太尉大人,你爲何一定要我回答這個問題?十常侍自然罪該萬死,但他們與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還對我有恩,我實在不好回答這個問題。唯一能回答的就是如果不是皇帝下聖旨,我絕不率兵勤王。”
見裘盛堅持不肯回答,曹嵩也不勉強,于是不再逼迫,隻是叮囑裘盛記住他自己說的話。裘盛自然将這些答應下來,并借口離開并州日久,要很多事等着要辦,飛快的‘逃離’曹府。
雖然京師比太原繁華不少,但裘盛卻再也不想在這充滿陰謀的京城之中多留半刻,因爲他不想過早陷入這是非争鬥之中。過幾天平靜的日子才是裘盛目前所想。隻可惜事與願違,裘盛還沒出城門就被一人叫住,那人自稱是大将軍何進派來的,請裘盛去府上商議大事。
大事?不用想也知道是什麽事,故而裘盛連連推辭,借口并州有緊急軍務要處理,一刻也耽誤不得,必須早點回去主持大局。
那下人不是很聰明,見裘盛如此推辭,不知如何是好。在裘盛以爲可以放心離開時,卻聽人喊道‘裘大人,請留步’。聲音很陌生,但裘盛可以肯定那人是在叫自己,而且這聲音讓人感覺說話的人地位不低,甚至可能地位比自己還高。
爲了不冒冒失失的得罪人,裘盛沒有裝作沒聽到,而是轉身回來向那人看去。說話的人天庭飽滿,地闊方圓,劍眉星目,一臉的福相。如果裘盛沒有猜錯這便是大将軍何進,
“這位是···”裘盛故意裝作懵懂不知的問道。
“裘大人,我便是那個請你去府上商議大事的人。我知道手下不會辦事,多半請不來裘大人,所以我便親自來了。”
還真是何進!這可讓裘盛感到麻煩。何進是何皇後的兄長,是大将軍,位高權重,輕易得罪不得。
“裘大人,何某親自來請你喝杯茶,這個臉你總會賞吧?并州事再大,也不會比朝廷的事大,對吧?”
既然溜不了,裘盛也就放棄,點頭說道:“确實,大将軍言之有理。不過如果并州出了事,還請大将軍幫我在皇上面前說說話。畢竟大将軍一句話抵得過我們一百句。”
點頭答應,何進便将裘盛帶去了附近的一個酒樓而非大将軍府。
“裘大人,何某先在此祝賀你榮升并州牧。如今你獨掌并州軍政大權,可就真是一方諸侯,任誰也管不了你了。”
“何大人,還請不要這麽說,這麽說讓我深感惶恐,仿佛我就是個亂臣賊子一般。”
“裘大人,不必如此,玩笑而已。”何進開門見山道,“請大人前來是爲了一件事——鏟除十常侍。”接下來何進便說了不少十常侍犯下的罪過,将他們說得淩遲處死都是對他們的照顧,挫骨揚灰才行。
哪裏不明白何進的心思?鏟除十常侍,對大漢當然有好處,但是他這個外戚便理所當然的專權,最大受益者還是他何進。所以裘盛并不多話,隻是默默的聽着。
見裘盛不怎麽表态,何進有些不快,“裘大人,我說這些你都認同嗎?”
“自然認同。”
“認同的話,那十常侍該不該鏟除?”
“該,但不該殺。”裘盛打了個擦邊球。
該鏟除,不該殺?這是什麽鬼邏輯?何進有些無法理解和接受,由于是自己請裘盛喝茶,不好亂發脾氣,所以何進隻能耐着性子詢問爲什麽。
而裘盛給的答案是:十常侍侍奉皇帝多年,靈帝甚至說‘張常侍(張讓)是我父,趙常侍(趙忠)是我母’,所以殺十常侍不太合适。天下人都會高興,但靈帝會非常不高興。
雖然明白這是裘盛在爲自己留後路,但何進也隻能故作不知,表示會再思考思考怎麽懲處十常侍。
“裘大人,如果我要鏟除十常侍,且答應你不殺了他們,你會不會幫我?”
打心底就不想摻和進這是非之中,所以裘盛說道:“大将軍,我如何能助你鏟除十常侍?我一個并州牧若是擅自領兵進京那就是反叛,是要株連九族的!”
“裘大人不必激動,我當然不會讓你擔上反叛的罪名,會給你一道密旨,保你領兵進京名正言順!”何進說道,“我知道十常侍對你有些幫助,但那是你與他們做利益交換得到的,不是他們真的賞識你!如果你肯助我鏟除十常侍,我必保你爲安平侯!”
裘盛心中暗罵何進厚顔無恥,十常侍與自己是利益交換,他這樣就不是利益交換了?
以爲裘盛是認爲好處不夠,危險太大,何進歎了口氣後,說道:“裘大人,如今你是并州牧,但無理強占中山國和常山國。若是肯幫我鏟除十常侍,我必定将中山國和常山國從冀州劃入并州。讓你名正言順的治理兩國。”
這個誘惑不可謂不大,裘盛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忽然下肋出現一點疼痛,裘盛立刻清醒過來。“大将軍,我支持你鏟除十常侍,但不支持你殺了他們,也不會帶兵來勤王。”
好說歹說,居然換來裘盛這樣的答複,何進這大将軍如何能受得了?立刻暴怒,怒目圓瞪,咬牙切齒的大罵裘盛是‘宦官黨’,是‘奸佞小人’。
沒想到何進如此沒有頭腦,裘盛可不想被人誤會,于是毫不猶豫的就給了何進一五指山,将他抽翻在地。
“何進,我尊你是大将軍所以才禮讓于你,沒想到你如此口無遮攔。更可恨的是太沒頭腦,在這酒樓之中胡說八道,你就不怕出事?”裘盛湊近身去低聲喝道。
原本打算起來就與裘盛打一架,被這麽一罵,何進停了下來。無論如何今天是談不下去了,何進一時下不來台,裘盛也不想多說,二人僵在了那裏。
“大将軍,小人替裘大人向你道歉,還請你大人不記小人過。不過也請大将軍小心隔牆有耳。史上多少事情就是因爲走漏了消息才功虧一篑?”
“大将軍,下官剛剛失禮了。”裘盛說道,“但我還是那句話,贊成鏟除十常侍,但請不要殺他們。即使要鏟除,也不該讓外地軍隊入京,而應該挑駐守京師的可靠人馬。西園八校尉裏曹操、袁紹必定可靠,至于是否肯幫你就看你運氣了。言盡于此,我走了。”說完,裘盛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酒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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