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裏劉縣令給人的印象就是一個屍位素餐的糊塗蛋,謝縣丞即使知道自己沖在前頭作惡,但也心甘情願,因爲他這樣獲得的是大利益。對于劉縣令這樣的毫無‘進取心’的家夥,他不僅不尊重反而很輕視,隻不過是不敢表現在明面上罷了。
所以在酒宴之上,謝縣丞絕對是‘大口喝酒,大塊吃肉’,這無視禮儀既顯出男子漢的‘豪氣’也從側面提醒劉縣令仰視他。本就是要引謝縣丞上鈎,劉縣令自然顯得更加畏畏縮縮,雖然不卑微但已經沒了上位者的威嚴。
俗話說‘酒壯慫人膽’,何況謝縣丞還不是慫人,喝着喝着他就和劉縣令都勾肩搭背稱兄道弟起來。如此當然是大好事,劉縣令也順勢而爲,還說兄弟二人‘相見恨晚’,這酒該早喝。
最終謝縣丞完全沒了戒備,将酒當成水灌進肚裏。一旁的謝狗子雖然知道家主并無性命之憂但見此情形心中還是不忍,連連給劉縣令使眼色,求劉縣令稍稍放過一點謝縣丞,畢竟酒多傷身。
如此緊要時刻怎麽會聽一個小家奴的?劉縣令不帶絲毫客氣的給謝縣丞勸酒,菜還沒上完,二人就已經喝了近十斤酒。喝了醒酒湯的劉縣令還不錯,謝縣丞就已經有些搖搖欲墜了。
見事情已經在掌握之中,裘盛便帶人去了許縣尉的府邸。老門房見來了幾個身份非同尋常的人,立刻上來接待和詢問。裘盛說明軍中身份和與許縣尉要商量事情,門房不敢拖沓,立刻将幾人帶去了縣尉的書房之中。
那許縣尉生得五官端正、濃眉大眼,一看就是個正直的人,讓裘盛等很放心。“許大人,我等今日前來是有事相商。”
“請問裘軍侯有何事相商?你是雁門郡的武官來找我這個代郡道一縣的縣尉有什麽事情?”
“與你們道人縣的土匪有關···”
裘盛話還沒說完,許縣尉便很粗暴的打斷了他的話,說道:“兵事相關?請出示虎符,若是沒有,恕我不能幫忙。”
這麽硬邦邦的一席話讓裘盛一夥心中很不爽,調兵當然要虎符但是裘盛不想曝露身份,故而一時間停在那裏不說話。張小蓉自小被張邈教導要‘言而有信’,見裘盛不想曝露身份,她這個大小姐便站出來當馬前卒了。
“許大人,知道我是誰嗎?”張小蓉很傲氣的問道。
“這位小姐,你女扮男裝很不錯,不過不管你是誰,如果是找我調兵就必須要虎符,否則恕我不能答應。若是其它,一切好說。”
“知道張邈嗎?”
一聽到‘張邈’二字,許縣尉身子一震,明顯他有幾分畏懼,但臉上仍沒有多少變化,隻是冷冷的看了張小蓉一眼。
“那是我父親,不知道他能不能調兵?”
“你是你,你父親是你父親,而且即使是你父親來調兵也要帶虎符來,否則絕無調兵之可能。一句話,沒有規矩不成方圓。”
這麽個又臭又硬的茅坑石頭讓裘盛、張小蓉和劉黑心幾個都是怒火中燒,痛罵他榆木腦袋不知變通。
道人縣的兵肯定是要用的,許縣尉也就不能得罪太多,裘盛隻好在衆人沒有怒不可遏之前退出了許府。
“怎麽?怎麽出來了?”張小蓉掙脫了裘盛的手,怒氣沖沖的問道。
“你不出來能怎麽樣?與他死磕嗎?”這麽一句話便讓所有人啞口無言。但同樣感覺一口惡氣難咽下去。
“劉黑心和呆瓜随我去客棧拿虎符,你們在這等着。記住,給他看的時候要說是王大人的虎符,而且是王大人請他幫忙。按之前編的故事說。在出兵之前要讓謝狗子先上山告訴血鹫這消息,不能出岔子。”
聽完這些張小蓉完全冷靜了,也表示會聽話,靜靜的跑去一個路邊茶鋪坐下。在接虎符的路上,裘盛表示會和謝狗子一起上山寨一趟。既防止謝狗子反水,也順帶打探山寨的虛實。而身份就是拜山頭的客商。土匪自然搶劫殺人,但是他們最喜歡的卻是收過路費,因爲這樣既簡單又安全,坐着就收錢。所以裘盛上山拜碼頭絕對安全。不但不會有危險說不定還會受到禮遇。
雖然劉黑心害怕裘盛出事,但裘盛言之有理又是上司,同樣區區土匪也不敢殺朝廷官員,即使敢殺朝廷普通官員,隻要裘盛将繡衣使者的身份亮出,裘盛也必然不會有危險,故而在劉黑心勸阻幾次,發現裘盛堅持不變後隻能表示贊同。
雖然年紀不大,但還是會察言觀色,很快裘盛便說了句讓劉黑心放心的話:會帶他一起上山并且不告訴張小蓉。很快裘盛三人就拿到虎符回到許府,原本不想看見裘盛的許縣尉見到貨真價實的虎符态度立刻産生了變化,變得柔和不少。
“許縣尉,這是王大人的虎符,他交給我要我聯系你們剿滅此處匪患。”裘盛說道,“大人是不是想問爲何王郡守手伸得這麽長?這不完全是郡守的意思,我隻能言盡于此。但按照規矩見了虎符就要聽從命令,對吧?”
許縣尉很鄭重的點了點頭,并說道:“要無條件服從命令。”
既然許縣尉答應合作,裘盛也就不再擔心,将計劃說了清楚,隻要他抽調三千精兵随時待命去雁門郡。
離開許府,裘盛便帶着衆人回了劉縣令府中。此時的謝縣丞已經完全醉倒,隻留下謝狗子等待命令。
進門後找了個不惹人注意的地方,裘盛對謝狗子說道:“謝狗子,帶我、呆瓜和劉黑心上山,就說是路過的客商拜山頭。”
能讓劉縣令與之同謀,眼前的少年來頭肯定也不小,謝狗子毫不猶豫的同意下來,表示一定會将事情辦好。
由于是謝狗子帶路,山上喽啰對其非常熟悉,對跟随的裘盛三人也沒多少懷疑,很快的就進了山寨入了聚義堂。
山寨扛把子叫血鹫,一個假獨眼龍。他生得并不強壯,反而是個皮包骨,但那一隻鷹眼露出的寒光讓裘盛知道到這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徒,手上必定鮮血淋漓。此時正死死的盯着裘盛三人,仿佛要用眼睛從他們的身上挖出什麽東西。越是此時越要冷靜,否則就會露餡,雖然裘盛他們不擔心會有性命之憂,但擔心會前功盡棄。
不認爲自己,呆瓜和劉黑心會露餡,但擔心謝狗子那家夥會扛不住壓力。故而裘盛搶先開口笑道:“血鹫扛把子好!久聞大名,今日特來拜會!”
沒想到一個不過十幾歲的小孩子居然是帶頭的,而且對他這個土匪頭子毫不畏懼,這讓包括血鹫在内的所有土匪都感覺非常意外。立刻給裘盛下了一個判斷:出身不俗,見識廣博,膽魄超常,不可以輕易得罪和傷害。
“這位小少爺前來所爲何事?”血鹫很和善的問道。
“扛把子,小弟是一個小店鋪的老闆,打算到道人縣做生意。得知縣裏有您這樣替天行道的綠林豪傑,小弟知道不能失了禮數自然就來拜山頭了。”
“豪傑談不上,不過是劫富濟貧混口飯吃而已。兄弟太謙虛,你不過才十五六的年紀,見到我這殺人如麻的土匪頭子不但沒有半點畏懼,還能談笑風生,要說你是個小店鋪的老闆,恐怕不會有人會相信。”
“謝狗子,我說得對嗎?這位小兄弟不是一般人吧。”
謝狗子支支吾吾的點頭說血鹫看得準确得。爲了不讓血鹫就此生疑,裘盛又飛快的開口道:“扛把子,謝狗子并不知道我是哪裏人,就是謝縣丞也不清楚,他隻知道我是從雁門過來的。若是扛把子接受我拜山頭,我當然會告訴你我的身份,也會給扛把子送上一份厚禮。”
這番話讓血鹫更确定了自己的判斷,裘盛是一個手眼通天大商戶家的少爺,打算以後走道人縣這條路運貨,現在是來拜山頭買路的。既然是來送錢的,而且是大金主,血鹫當然更加客氣,熱情的将裘盛幾個招呼坐下,親自倒茶伺候。
寒暄幾句後,裘盛便與血鹫談起‘過路費’來。商人就要有商人的樣子,要‘唯利是圖’,否則容易出破綻,即使對方是土匪頭子也要笑眯眯的锱铢必較。
見裘盛如此要錢不要命,卻又深知‘和氣生财’的精華,血鹫可謂再無懷疑,很快就與裘盛達成一緻,約定了每次的買路錢。
火候到了,裘盛也就說起正事,“扛把子,小弟有一事相求,不知你能否同意。”
“兄弟有話就說,不必如此拘束。”
“代郡清河鎮的土匪鐵牛你知道吧?上次我生意的對頭買通他燒了我的貨物,讓我虧了一大筆。如今我和代郡郡守約好,他出三千兵馬幫我剿滅清河鎮的土匪。但是小弟總感覺三千人太少,所以又與許縣尉約好,請他幫忙出三千兵馬堵住那幫家夥的退路,我要來個全殲,以解心頭之恨!”裘盛惡狠狠的說道,仿佛恨不能生啖鐵牛等人的肉。
一聽會有兵馬從山腳下過,血鹫立刻謹慎起來,看裘盛幾人的眼色也變得不善。
“是這樣嗎,謝狗子?”血鹫給了謝狗子一個突然襲擊。
好在謝狗子沒有關鍵時刻掉鏈子,重重的‘嗯’了一聲,若不仔細聽還是聽不出有異樣。或許是死亡的恐懼反而給了謝狗子勇氣,他居然滔滔不絕的講了起來,将血鹫哄得一愣一愣。
“劉縣令與張縣丞中午就在喝酒,是在他們商量好之後我才上山的。扛把子若是不信,你可以立刻派人下山核實,而我就在這山寨之中當人質。”
說到這裏,裘盛的傷口忽然疼痛起來。原因多半是這一天做的事情太多,疲勞所緻。不過裘盛卻并未因此而感到不快,反而還十分高興,因爲這讓他想到了一個消除血鹫最後一點懷疑的辦法。
“扛把子,小弟知道你還不信任我。這些我都理解,畢竟你擔的是整個山寨幾百人的生命和富貴,容不得半點馬虎。”裘盛很‘誠懇’的說道,“不過我給你看些東西,想必你就不會再有任何懷疑了。”說完,裘盛便将衣服扒開,露出來身上的兩處箭傷。
看到這些,血鹫确實消除了對裘盛最後的一點懷疑,對裘盛不僅一臉欣賞還關心起傷口愈合情況。
這肯定是裘盛最希望的情況,他便将之前救張小蓉時受的傷說成是被鐵牛一夥所傷。
在血鹫表示要爲裘盛抓鐵牛一夥出力時,裘盛卻說道:“扛把子,此事的罪魁禍首是我那生意對頭,不是鐵牛。我反而對他頗爲欣賞,若是他來投奔你,還請不要傷害他,隻要不讓他下山便好,我留着他還有用。隻要扛把子這麽做,小弟同樣會有厚報。”
“好吧,兄弟真是有度量,受他兩箭還不記仇,佩服佩服。不過如果鐵牛幾個一定要下山呢?”
“那就抓了吧,不過還是請扛把子不要傷害他們,因爲我想留着他們做我家的護衛。”裘盛笑眯眯的說道。
一切談妥之後,血鹫又與裘盛擺了一個多時辰的龍門陣,直到上燈時分幾人才下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