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生怕死是人的天性,這些猛什克力部的士兵雖是老兵,跟着老王爺也曾和駱駝城幾任總兵打過仗,他們自是曉得這樣的甲士是明國那些大将的重騎家丁,隻有老王爺身邊的怯薛軍才能抵擋,所以當小王子身邊的勇士死光後,他們便很光棍地投降了。
“他們倒是跪得利索!”
“不降肯定死,降了說不定還能活,隻是便宜這些鞑子了。”
聽着王鬥的話,魯達冷笑着道,自家老爺不喜濫殺,這些鞑子都是上好的苦力,正好拉去大礦挖煤。
“确實是便宜他們了。”
王鬥想了想,也恨恨道,那離着古北寨不遠的大礦裏,那些挖礦的賊人如今吃得飽,穿得暖,表現好的還能不時領些酒肉,除了沒有女人外,那日子可比關牆裏那些在地裏刨食的良民強得多。
馬蹄聲響起,王鬥擡頭,隻見楊大眼牽馬而至,那馬背上正馱着那面如死灰的“大魚”。
“這回咱們賺到了,這厮是猛什克力部的小王子,喚做查幹巴拉!”
“就這樣的慫貨,也敢稱白虎,病貓還差不多。”
查幹巴拉在蒙古話裏是白虎的意思,猛什克力部裏,這位小王子過去也是頗有勇名,不過眼下這位小王子卻是如同死魚般沒了半點精氣神。
王鬥楊大眼他們這仗打得又快又猛,半個時辰都沒到,就連收尾的活都幹得差不多了。
“走,咱們回大營。”
既然捉了那小王子,王鬥楊大眼他們自是高聲呼喊起來,底下的士兵亦是歡呼起來,誰都知道高爺向來不吝賞賜,但凡是打了勝仗,這賞銀方面絕不含糊。
聽着四周明國武士的歡呼聲,查幹巴拉能聽懂他們的對話,才發現這夥明國武士口中的高爺還真就隻是個百戶,這下讓他更加愕然了,什麽時候明國的百戶這麽能打,手下奢遮到這等地步。
查幹巴拉很老實地伏在馬背上,然後看着那隊伍後面被繩索牽着的一長串部中士兵,心頭苦澀,這樣的景象不該反着來麽,曾幾何時不都是他大蒙古的勇士耀武揚威地騎着馬,後面牽着的是叫花子般的明國士兵。
就在查幹巴拉胡亂想着的時候,他聽到了潺潺的窟野河水聲,接着便隻見捉了他的這隊明國武士騎馬過了那寬大的木筏做的浮橋,然後直趨不遠處那透着光亮的大營。
到了那大營前,自有士兵上前詢問後才通報放行,查幹巴拉使出全身力氣,擰着脖子觀察起這大營來,讓他絕望的是這大營裏便是最普通的士兵也都是身着甲胄,而且看着不是明國官軍那種破爛貨,而是貨真價實的甲胄,而且那些士兵普遍都高大健壯,面色紅潤。
王鬥他們底下的兵卒自回了營寨休息,而他們則是押着查幹巴拉這條大魚往帥帳而去,點燃了燈火的大帳内,高進披了件黑袍,呼延平侍立在他身後。
跪在地上的查幹巴拉擡頭偷瞧那位明國的高百戶,不過是個高大的青年,也沒什麽出奇之處,真不知道是如何叫那些雄壯的武士爲他傾心效命的。
“猛什克力部的小王子,倒也勉強算得上是條大魚,可惜食之無味棄之可惜,隻是塊雞肋罷了。”
高進不怎麽在乎區區一個小王子,要是換了尋常的大明武官,捉到這個查幹巴拉,必然是寶貝得很,可他卻是爲着立朔方部的事情,便是再大的功勞也得安到兀顔這個朔方部的“汗王”身上。
“那不如到時候兩軍交戰的時候,砍了這厮的腦袋祭旗!”
見到那捉了自己的明國武士這般道,查幹巴拉渾身哆嗦了些,當下再也顧不得,連忙開口道,“高百戶饒命,小王願降,小王願降,小王……”
“哪個讓你開口了。”
已然到了帳中的衆人裏,陳升最重規矩,見那什麽小王子在那裏喊叫起來,當即便喝罵道,自有士兵上前擰住這求饒的鞑子。
“查幹巴拉是吧,你們猛什克力部關起門來稱汗稱王也就罷了,你還真當自己是什麽小王子了?”
高進看着匍匐在地上不敢再胡亂做聲的鞑子,冷聲說道,眼下這蒙古也算是禮崩樂壞,隻要是個稍大些的部落,就妄自稱汗稱王,徒惹人笑,這個查幹巴拉都做了階下囚,還敢跟他拿大。
“高千戶,小的有眼不識泰山,還請您高擡貴手,饒了小的。”
查幹巴拉哀求着,他是真不想死,人死了什麽都沒了,再有骨氣能有什麽用。
帳裏衆人見着這奴顔婢膝隻求活命的猛什克力部的小王子,都忍不住哄笑起來,查幹巴拉被笑得漲紅了臉,但是卻把頭埋得更低。
“饒了你有何用,你那勞什子父王可願爲你付贖金?”
高進初時覺得這般能隐忍的鞑子必定是個枭雄人物,可是冷不防侯三在邊上說了句話後,他就改了主意後這般問道。
“願意的,願意的,高千戶,我家父王最疼愛我,隻要您讓我……”
看着努力求活的查幹巴拉,高進也不再戲弄他,“查幹巴拉,你想要活命,需得好生聽話才行,到時候我便讓你做那猛什克力部之主也不是不行。”
正跪在地上磕頭的查幹巴拉猛不疊地擡起頭,他幾乎以爲自己聽錯了,正待他要開口詢問時,高進已自看向魯達,“老魯,你帶這位‘小王子’下去好好談談心,順便教他些規矩,什麽時候聽話了,再帶他來見我!”
“老爺放心,俺保證他用不了半日,便老老實實地乖乖聽話。”
魯達拍着胸脯應道,帳裏衆人看着那滿臉茫然的小王子,都是忍住了笑意,到了魯達手裏,這鞑子怕不是要被玩壞了。
等人被帶下去後,高進方自肅容道,“這猛什克力部怕是快要按捺不住了,阿升,你們如今進展如何?”
這那達慕大會三項比賽都已經比完,十五個百夫長,高進也自挑選了出來,三個冠軍更是得他親自披甲授刀,眼下這十五個百戶也都剛剛組建完成。
“二哥,那些牧民雖然都頗有勇力,也都能騎馬射箭,可是想要訓練成軍,起碼也需要個把月功夫。”
陳升自回答道,高家軍最重規矩和紀律,而這恰恰正是那些牧民們最缺的東西,需要長期的訓練才能糾正他們早已習慣的那種散漫習性,雖說彼輩士氣高昂時敢戰不畏死,可已然是個老将的陳升明白,沙場點兵決勝,不是逞一時之勇就行的,而是要比誰更堅韌耐戰。
眼下高家軍裏最早的那批家丁,便可以陣而後戰,聚散沖殺直到力竭,依然敢于死戰。而眼下這十五個百戶,上了戰場便隻懂得向前沖,若遇強兵必潰。
“那便是隻能打順風仗了。”
聽完陳升言語,高進微微皺眉,随即便釋然了,事事豈能盡如人意,眼下這十五個百戶能搭起架子來,陳升和張堅已經做得很好了。
“猛什克力部和沙計部虎視眈眈,我意先破猛什克力部,再平沙計部,你們覺得如何?”
高進看向了帳中諸将,他雖然也想穩紮穩打,可是朔方部的十五個百戶想要訓練成軍,可不止是個把月那麽簡單,時間拖得越久,變數越多。
那個猛什克力部小王子的出現,讓高進猛地意識到,這草原上諸部還不清楚他的虛實,壓根就想不到他麾下的戰兵數量已經抵得上一個衛所了,那十五個百戶的牧民作爲附骥,已經足以支撐他主動求戰了。
“二哥,我願爲先鋒。”
王鬥騰地站了起來,日盼夜盼,二哥終于下決心大打了,他王鬥自當爲先鋒。
“猛什克力部兵不過兩千,甲騎百餘,而且彼輩不知我軍虛實……”
張堅亦是在那裏拽文,可他的意思也赫然是覺得确實該主動出兵,一一擊破猛什克力部和沙計部,而不是繼續等待。
就是向來沉穩的陳升也沒有意見,眼下那十五個百戶雖然剛剛成軍,可是士氣高昂,三軍用命。
“好,既然大家都覺得這仗打得,咱們便即日出兵……”
高進看着帳中衆人都是求戰心切,便開始調兵遣将,張堅和陳升自然負責統率朔方部的新軍,而程沖鬥則領着斥候們先出營前往猛什克力部的大營打探消息。
半晌過後,衆人都一一離去,而這時候天色已近黎明,高進看着留下的侯三道,“侯先生,我走以後,你統領大營,我将炮營留下,若有萬一便沿河據守。”
“老爺放心,但使我侯三在,必不會叫大營有閃失。”
這十來日的功夫,侯三已經黑瘦了圈,不過人卻精神奕奕,眼下朔方部裏,八十六個十戶長已推舉出來,必要時他也能通過這些十戶長抽調青壯牧民守衛大營。
“那沙計部未必會來,此去最多十日,我們必凱旋而歸。”
高進拍着侯三肩膀道,獅子搏兔亦盡全力,這回他隻留下炮營和一百家丁,剩下的兵馬全都要拉出去對付那猛什克力部,若是那個查幹巴拉可用,說不定便給猛什克力部留張皮在。
“那我便祝老爺此去破胡虜,得勝而還!”
侯三大笑道,他當年被擄去草原時,這猛什克力部也是那時鞑子大兵裏的主力之一,有生之年能看到猛什克力部覆滅,他死也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