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天嶺大寨的寨門立于半山腰,從山腳到山腰便是茫茫密林,隻有一條羊腸小道直通山腳,高進要放火燒山,首先要做的便是要做一片防火帶,不然的話這大火真把整個摩天嶺都給點了,那等山火怕是得燒個幾個月才能停。
黎明前,高家軍的大營裏,響起了鼓聲,頓時叫藏在那山林裏的摩天嶺探子們警醒起來,就像高進沒相信過伍蓋這個賊頭子,伍蓋同樣也信不過高進這個官兵頭子。
高家軍大營前方的密林裏,伍蓋安排了幾十個探子盯着,但有風吹草動便要及時禀報。
可是眼下這高家軍大營大清早的就擂起鼓來,俄而便是大兵出營,打頭的便是那高閻羅,親自領兵朝大寨方向而來,頓時叫那些探子都暗罵不已。
“還是大王說得對,這高閻羅果然信不得,什麽三天……”
眼見着那高閻羅領着大兵往山上來,那些探子們哪還敢待着,就像是倦鳥歸林般紛紛逃回大寨禀報去了。
“大眼,阿鬥,你們各自帶人去兩側仔細掃蕩翻,務必要把賊人的探子都給清理幹淨。”
端坐在馬上的高進看着前方已然是蔥郁一片的密林,朝楊大眼和王鬥吩咐道,剛才他們還未靠近,便有鳥雀從林中驚飛,想必那姓伍的安排了不少探子盯着他的大營。
“是,二哥。”
楊大眼和王鬥自領了兵馬而去,昨日議事時,二哥最後做了決定,那防火帶便按着植被稀疏的地方來,所以眼下最重要的便是不能叫賊人窺探他們的用意,那些探子必須得清理個幹淨。
眼見楊大眼和王鬥離開,高進擡頭看了眼魚肚白的天邊泛起的紅光,回頭看向了那些被收編的神木堡官軍,朝他們大聲道,“這摩天嶺上便是盤踞的白蓮教匪,我也不需你們去打那些強人的大寨,隻與我在這裏伐木就是,自算你們剿匪的功勞。”
當日投降的神木堡官軍裏,馬大成他們三個挑走了三百多人,還剩下四百不到,都是些沒甚膽氣,沒法上陣厮殺的莊稼漢,這幾日裏他們做的活也就是按着命令修築大營,習慣高家軍的規矩。
眼下聽到高進的承諾,那些原本出營後還惴惴不安的官兵們頓時放下心來,隻是不叫他們去上陣厮殺,隻是幹些體力活,他們自然樂意。
也不需要高進如何吩咐,這些官兵們便按着各自推舉出來的頭頭,按着高進劃分的片區就地伐木,這幾日裏高家軍的規矩他們也都體會到了,做什麽事情都要分清楚主次順序,吃飯該坐哪裏就坐哪裏,打飯要排隊,就連上茅房都得排着隊去。
剛開始大家都不習慣,可犯了錯,并不是挨軍棍,而是餓肚子,那就叫這些從來沒吃上過幾頓飽飯的神木堡官兵們受不了了,高爺的規矩雖然多,可是給你安排的活隻要幹好了,在這吃食上可是絕不虧待他們,誰能想到有朝一日他們居然能在軍中頓頓吃飽,還見了點葷腥。
很快,分作四片的官兵們開始砍伐樹木,這等動靜自然瞞不過摩天嶺上面,伍蓋這個紫面天王更是親自領着人出了大寨觀察,實在是探子們回禀,說那高閻羅大清早便盡起大兵出營朝大寨而來,他哪裏還坐得住,總是要親自過來瞧瞧才是。
斧鋸之下,那些或一人或兩人合抱粗細的樹木不斷地被砍倒,濺起的塵土在林間飛揚,伍蓋領着幾十騎和近百穿着官軍布面甲的山寨精銳,看到那些不斷被砍到的樹木,又往前驅近了數百步,才見到那高字大纛下,身着甲胄的高閻羅身邊是二十多騎甲士,四周還有不下兩百的兵卒,另外便是那些賣命砍伐樹木的幾百官兵。
跟着伍蓋出來的,都是被他倚爲心腹的山寨頭目和手下喽啰,沒幾個人是傻子,這高閻羅大張旗鼓地出了營地,卻是讓手下官兵砍伐樹木,誰都清楚這是什麽意思。
“天王,要是讓這姓高的這麽砍伐樹木,咱們布下的那些……”
“讓他砍,這麽多林子,看他能砍到什麽時候?”
伍蓋冷笑了起來,這山腳到山腰處的林木茂盛,便是砍上十天半個月也不知能砍完一半沒,眼下這高閻羅屯兵在山腳,自己還不敢引兵去襲擊那些伐木官兵,可等他們砍到半山腰,便叫他高閻羅嘗嘗他那早就備好的滾石滋味。
“老爺,就這麽讓那高閻羅砍伐林木也不行,這終究是咱們的地頭,需得給那高閻羅個下馬威,讓他知道這裏可不是他說了算!”
伍敢想起昨日被那高閻羅羞辱,便忍不住在邊上說道,山寨裏其他頭目也是紛紛應和,“是啊,天王,這姓高的分明沒把咱們放在眼裏,總不能叫他這般耀武揚威地……”
聽着手下頭目們的言語,伍蓋看着前方遠處那些砍伐樹木的官兵,最後還是點了頭,這高閻羅以爲收拾了徐通那厮,便以爲自己也是好捏的軟柿子嗎?
自打他盤踞這摩天嶺以來,可還沒怕過什麽官兵圍剿,這高閻羅在平地上是威風八面,可到了他的地頭,是龍得給他盤着,是虎得給他卧着。
想到這裏,伍蓋開了口,“把咱們的弓手調過來,要是那姓高的派兵追擊,就給我把人往咱們布置的地方引過去。”
見自家天王終于發話,那些頭目們也都雀躍起來,那高閻羅好大的威名,若是能把這姓高的掀翻了,他們摩天嶺的威名更甚,正所謂殺人放火受招安,不把官軍給打怕了,他們如何過那安生日子。
這弓手向來金貴,便是摩天嶺裏,收攏了近五千流民,也就得了三十多号弓手,其中大半還是獵戶出身,不過在這等密林裏,卻正合他們使用。
……
高字大纛底下,高進擡起頭看向那密密茫茫的山林,這時候日頭已經高升起來,陽光下他眯了眯眼,那紫面天王多少也算是号人物,他當初當黃河水匪的時候就敢襲擊官船,殺官劫銀,這膽子可不是一般的肥,他這般大張旗鼓地讓那些官軍砍伐林木,他不相信這姓伍的會無動于衷。
推己及人,高進相信這摩天嶺必定會派兵騷擾襲擊,于是他轉頭朝身邊的陳升問道,“阿升,咱們出營有多久了?”
“有個把時辰了吧!”
“那也足夠那些探子回去報信。”
聽了陳升回答,高進從坐着的馬紮上站起來,活動了下身子,然後朝陳升吩咐道,“阿升,傳我命令,讓大家提高警惕,謹防賊人襲擊。”
“是,二哥。”
随着高進的命令,後方的刀盾隊按着各自的防區靠近了那些伐木的官兵,比起心懷忐忑的那些官兵,這些高家軍的兵卒倒是更希望那些摩天嶺的賊匪們下山一戰,好撈些功勞。
距離高進左側不遠處的伐木官兵那塊地方,前方密林裏忽然便是一陣箭雨落下,也虧得那些刀盾隊的兵卒在前,而且他們平時訓練習慣用盾牌掩護自身,那一陣箭矢雖然夠密,但是沒傷到多少人。
隻是那些伐木官兵終究是難堪大用,那一陣箭矢雖叫刀盾隊擋了大半,可還是有三人被流矢所傷,躺在地上哀嚎起來,卻是叫得人心惶惶。
高進離得這處被襲擊的地方不遠,當即便上前去,隻見那三個中箭官兵都沒傷到要害,傷最重的那個也不過是箭頭入了肩窩半截,于是立即便踢了腳那個手臂被箭矢擦傷的官兵後罵道,“嚎什麽,不過是輕傷罷了,再亂嚷嚷,擾亂軍心,便砍了你的狗頭。”
這個時候,可容不得心慈手軟,高進這聲厲喝,便連那肩窩中箭的官兵也不敢再哼哼,其他混亂的官兵也都仿佛有了主心骨,頓時穩了下來,這時候前面的刀盾手已經挨着盾連成一片。
高進從地上撿起一枚落空的箭矢,入手不重,那箭杆倒是削得筆直,箭頭打磨得粗糙,顯然是尋常獵戶使得弓箭。
“二哥!”
聽到陳升喊聲,高進回過頭便徑直問道,“可是其他地方也有賊人襲擊。”
“賊人裏有弓箭手,傷了幾個官兵。”
“賊人使得是獵弓,射程不遠,讓殺手隊換上鳥铳,和刀盾隊一起巡視護衛。”
高進一手折斷那根箭矢,看向前方那密林,冷笑起來,這姓伍的倒也有些意思,和他玩這等遊擊騷擾的把戲,不過他這裏本就是故布疑陣,吸引賊人注意的,這樣一來倒也和他的心意。
“對了,傳我命令,沒有我的吩咐,但凡是發現敵人蹤迹,也不得擅自追索,若有違命者,雖殺敵亦重罰。”
聽到二哥吩咐,原本還頭腦發熱想要領一彪人馬大索山林的陳升頓時冷靜下來,知道自己差點犯了輕敵的大忌,那姓伍的盤踞摩天嶺多年,賊人熟谙地形,剛才那等襲擊,便多是要激怒他們,引他們追擊。
“二哥,我這就去吩咐。”
想通這裏面關節的陳升凜然應聲道,自打拿下徐通大軍後,這軍中上下不免有些自驕,也看不上摩天嶺的賊匪,若是真有誰輕兵冒進,怕是要吃大虧。
看着陳升離開,高進自讓人把那三個受了箭傷的官兵換下去,然後朝身邊愣愣發呆的其他官兵道,“看什麽,給我繼續砍,高某在這裏,那些賊人害不了你們性命。”
“高爺威武!”
眼見高進這位将主都親自立在他們中間,其他官兵自然沒有二話,高呼過後,便又賣力地砍伐起樹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