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進的問話,頓時讓所有人都看向了魯達,說起來那些百戶們固然聯手,可大家都沒太放在心上,反倒是那摩天嶺讓衆人都頗爲在意。
提到這摩天嶺,魯達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說起來他幾天前就到了豐子溝,隻用了一個晚上就把這豐子溝百戶府所在的土寨摸了個清楚,剩下的時間全都磨在了那摩天嶺的山溝溝裏。
“老爺,那摩天嶺裏有礦,是銅礦。”
光這一句話,就叫中軍帳裏人人皆驚,這銅礦代表的可是白花花的銀子,難怪那紫面天王窩在摩天嶺裏諱莫如深,原來是要隐藏這銅礦的存在。
“那銅礦附近,是一處山谷盆地,裏面聚集的流民不下三千人。”
高進始終平靜如常的面色終于變了,他怎麽也沒想到這摩天嶺的山溝溝裏居然藏了這麽多人口和勞力,而且這流民多是青壯,鮮少有老弱,他也不覺得那燒香信教的紫面天王還真是開善堂的。
“高爺,我看這紫面天王圖謀不小啊?”
張堅在旁陰恻恻地開了口,他本是駱駝城裏的軍将,對這種疑似叛逆之舉最是敏感,隐匿銅礦,收攏流民,這不是想造反,那還能是什麽?
“這分明是要造反啊!”
沙得刁在旁邊聽了亦是連忙點起頭道,比起那些什麽狗屁百戶,這紫面天王才是最大的肥羊啊,銅礦加上平叛功勞,這可是足以讓駱駝城裏那些将門都要眼饞的好處啊!
隻是沙得刁這話剛說完,就發現這帳裏除了高爺外,其他人全是看着他,那種目光看得他心裏發毛,這時候他才恍然醒悟過來,這帳裏面可就他一個外人啊!
“高爺,我沙得刁對您可是忠心耿耿的啊!”
沙得刁想都不想就直接噗通跪在地上,表起了忠心,沒見張堅那厮正自眯着眼盯着他,這分明是想要向高爺進讒言害他啊!
“哎,沙副将,你這是做什麽,趕緊起來。”
高進沒想到這沙得刁突然給他來了這麽一出,眼看着沙得刁撲騰着還想要抱自己的腿,高進連忙一把拎起了沙得刁,然後看向目露兇光故意吓唬沙得刁的陳升、魯達他們,輕咳了聲,“沙副将,你在我河口堡這些時日,也算是實心任事,想必也是能信得過的。”
“高爺,小的對您忠心可鑒,天日可表啊!”
“沙副将,你對高爺忠心耿耿,那你家老爺呢?”
“高爺,您可千萬莫聽着姓張的小人讒言,小的自打在古北寨見了您老的雄風英姿後……”
沙得刁又跪在地上,賭咒發誓起來,就差拿刀子切手指了。
“沙副将,我信得過你,你也不用擔心,這摩天嶺這麽大的富貴,豈是我能獨吞的。”
高進這般說道,隻是沙得刁哪裏敢信,仍舊是在那裏磕頭表示,他對高家忠心耿耿,至于沙家和他已毫無幹系。
到最後沙得刁才戰戰兢兢地起來,一副忠犬模樣地站在高進身邊,打定主意再也不開口。
見沙得刁被收拾得服服帖帖,魯達才說出了令高進都大喜的消息來,“老爺,我在豐子溝可是見到那幾個百戶湊了足足近百套布面甲送去了摩天嶺。”
“好。”
高進都忍不住出聲叫好,他本來是打算冒充那紫面天王夜襲百戶府,然後栽贓嫁禍,反正這黑燈瞎火的,把百戶府裏的那些同僚們殺個幹淨,到時候讓王鬥領着他那幫喽啰搜刮财物後往摩天嶺方向裝個樣子走一趟就是。
可是魯達帶來的消息,卻是叫他起了更大的心思,就在這時候,邊上的張堅已自在那裏道,“高爺,沒想到這楊春等人竟然勾結逆賊,屬下以爲這區區幾個百戶,絕無這等膽子,這背後必定還有人主使。”
沙得刁看着這張堅這一開口,就是要搞死那神木堡的千戶徐通,搞不好還想要攀誣到神木衛裏去,忍不住心頭直冒寒氣,原本看這張堅濃眉大眼的,話也不多,沒成想居然這般陰險狠毒。
“說得不錯,誰不知道我二哥如今乃是神木堡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隻要除了我二哥,這些逆賊叛黨起事造反,這神木縣裏誰能擋得住他們。”
這時候陳升也開了口,他也明白過來,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能把神木堡裏那姓徐的給弄死的大好機會,他可是沒忘了當日那徐通來到河口堡時可是不懷好意,要不是見他們不好惹,恐怕早就朝他們下手了。
正所謂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這神木堡裏隻要還是那姓徐的做主,陳升心裏就覺得不踏實。
“陳升,張堅。”
“在。”
“你們二人速去點齊兵馬,随時準備出發平叛。”
“末将得令!”
“魯達。”
“在。”
“你自去挑選人手,潛入那百戶府,劉三他們能救則救,屆時以響箭爲号,裏應外合,踏破百戶府。”
“末将得令。”
随着高進發号施令,原本平靜的軍營裏頓時沸反盈天,各級軍官們興奮地喊醒了手下的士卒們,知道有仗打,人人俱是聞戰則喜,誰都知道高爺大方,但有戰事,絕不吝賞賜。
大營外,看着營地裏忽地燈火通明,人聲鼎沸,鄭孝玉不由愣了愣,但随即他就被沈光拍醒了,“咱們回營,要打仗了。”
聽到有戰事,鄭孝玉頓時眼神亮了起來,連忙跟上了沈光,他以往最多就是去山裏打獵,殺過些鹿啊獐子什麽的活物,可是這上陣殺人還是頭一遭。
“等會記得跟緊我,不要害怕。”
看着有些興奮的鄭孝玉,沈光朝他沉聲道,這頭回殺人的滋味可不是那麽好受的。
不多時,整座大營裏,除了炮隊和火頭軍以外,所有的士卒都整裝待發,魯達更是挑了幾個熟悉的老兵油子還有程沖鬥,充作摸哨的斥候隊。
“高爺,憑啥不讓咱們炮隊上,那百戶府,咱們一輪炮下去,保管它……”
鄭瘸子據理力争着,高家軍裏賞罰分明,炮隊撈不着上陣的機會,到時候論功行賞,自然也沒他們的份。
“鄭隊正,炮隊自有大用,但不是眼下,接下來有的是你們炮隊立功的時候。”
高進沉聲說道,而他的話也讓鄭瘸子無話可說,既然炮隊還有上陣建功的機會,不至于白跑一趟,那他也就放心了。
和魯達站在一起,程沖鬥頗爲振奮,這次出征,他堅持要來,最後被高進編入了手下馬隊,不過剛才議事的時候,高進并沒喊上這個便宜老師,一來他這個老師雖然武藝超群,但并非将才,二來他這老師是個耿直武人,那些陰謀詭谲不适合他。
“程老哥,等會兒可就看你的了。”
魯達在河口堡裏,論生死搏殺,自問不輸任何人,可直到程沖鬥來了,他才曉得這世上還有種天生爲戰而生的人,他和程沖鬥比試過,他壓根不是對手,不論是明槍暗箭,他都赢不過這個須眉皆白的老漢。
“就包在老漢身上了。”
程沖鬥知道他們是要潛入百戶府,然後尋機救人,他少年時便浪迹江湖,這翻牆入戶、劫富濟貧的事情可沒少幹,而且除了刀槍弓馬,他也善使暗器,袖箭飛刀,全都裝備齊全。
沒有大聲号令,翻身上馬的高進揮手間,整隊過後的各軍依次出發,在沉默中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魯達他們這隊斥候在大軍前方引路,出了營地三裏不到,魯達便領着大軍進了一處山林小道,最寬處也隻能供兩人騎馬并行。
披星戴月,山林間靜悄悄的,隻有被驚起的飛鳥騰空,間或有凄厲的夜枭啼叫聲,程沖鬥還是頭回正兒八經地随軍出征,雖說他是高家軍的總教頭,但也是頭回見識到這大軍出征時的肅殺。
不知道走了多久,程沖鬥眼前才忽地豁然開朗,人馬已出了那密林,前方的平原上,能勉強看清楚那村寨的輪廓。
出了密林後,除了馬隊仍舊留在密林裏,剩餘的士卒全都盤坐在地休息,同時啃着出發前,火頭軍們烤的馕餅,因爲一直揣在懷裏,此時吃上去還是熱乎乎的。魯達程沖鬥他們沒有吃東西,剛才趕路時,他們在馬背上已經細嚼慢咽地吃過了。
小憩了片刻,魯達站了起帶着程沖鬥他們出發了,向着遠處的村寨而去,豐子溝沒有城牆,隻有一圈土圍子,到了那不過兩人高的土牆前,自有老兵油子過來幫忙,魯達踩着兩人搭的手橋,借力直接翻上了牆頭,然後便伸手下去将那三個老兵油子全拉了上來。
程沖鬥并不需要魯達他們搭手,他隻是後退了十幾步遠,接着便如同豹子般竄了起來,接着雙腿在那有些坡度的土牆上蹬了兩腳,便直接上了牆頭,看得魯達也咋舌不已,他也是能獨自翻過這土牆的,隻是沒那麽潇灑自如。
進了寨子,魯達朝程沖鬥他們道,“程老哥,你們在這兒等我,我去把那些畜生給解決了。”
魯達早就來這豐子溝踩過盤子,知道這寨子裏養的狗不少,這些畜生最是警覺不過,他們要去百戶府裏救人,最緊要的便是把這些畜生給解決了,不然這些狗子叫喚起來,便會壞事。
程沖鬥他們俱是點點頭,接着便靠着那土牆的陰影裏繼續養精蓄銳,魯達則是一溜煙似地消失在了遠處的陰影裏
等了良久,微阖雙眼的程沖鬥睜開了眼,然後他看到了回來的魯達,不由低聲問道,“都解決了。”
“解決了,除了百戶府裏的,這外面沒一條落下的。”
魯達笑起來,他秘制的獨家香肉,沒什麽狗子能抵擋得住,吃了片會兒就倒,以往他在大同那邊,可沒少對付那些鞑子養的獵犬,更不用提這寨子裏的土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