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的書房裏,馬軍将一本謄寫好的名冊遞給了高進,這河口堡上下青壯四百多人,他挑了兩百人,按照最基本的什伍編制。
“辛苦了,馬叔。”
隻用了兩天不到的功夫,馬軍就已經挑選青壯成軍,這裏面耗費的功夫可不少,翻開名冊,高進看着上面的名字,發現所有的伍長什長前都做了标注。
“老爺哪裏話,這本就是我該做的。”
“這翟寶,馬叔就這般看好他嗎?”
兩百人的隊伍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大明朝的軍制混亂,自打衛所制成了擺設,如今作爲官軍主力的營兵制,被軍将們玩出了花,除了最基礎的什伍制,再往上的各級編制大家熟悉的有隊、哨、團、營之分,各種叫法也不一樣,隻是這什長上面的軍官已然算得上是真正的中堅。
按照高進熟悉的戚家軍編制,兩百人裏起碼有四個隊正,四個副隊正,原本這都是留給倪大馬巢他們這些河口堡本地官軍裏的狠角色,可是他沒想到馬軍居然給了那翟家子一個隊正的位置。
“這小子對自己夠狠,而且有股不畏死的膽氣,老爺這次去古北寨,總是要和賊軍正面見仗的,這軍官可以不聰明,但是絕不能畏死不前。”
馬軍是上過戰場的老人,在他眼裏大明官軍裏就是因爲那些基層軍官都是聰明的老兵油子居多,所以往往都是打順風仗個個如猛虎下山,但一遇到硬仗,便是保命爲先,原本拼一下能打赢的仗也往往是不戰而潰。
“馬叔放心,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高進知道,這是馬軍對自己的提醒,說起來他還真有把原本河口堡官軍裏幾個打老了仗的兵油子給提拔成隊正,如今想想自己還是欠考慮了。
“老爺,咱們這邊的官軍裏,老何那幾個還是能用一用的。”
馬軍在邊上又道,自古“兵熊熊一個,将熊熊一窩。”河口堡官軍裏的那幾個老兵油子,倒也不是個個都是天生孬種,有幾個隻是跟着以前張貴這種廢物上司熊慣了而已,換了高進這樣的将主,還是能做到死戰不退的。
……
河口堡城門前的空地上,天空飄着雪花,全部穿着黑衣的青壯們矗立在雪中,一動不動,看上去倒也是有幾分肅殺的氣勢。
高進聽從了馬軍的主意,讓堡寨裏的婦人們另外趕制了一面高字大旗,眼下這面大旗就被馬軍親自扛着,站在青壯們的最前方。
自古道名不正則言不順,高進征調這兩百青壯,按着馬軍的意思和自家的那些家丁還有河口堡官軍一起都喚做高家軍,果然便如馬軍所言,這士氣更加氣盛了三分。
“嘿嘿,還是馬叔老道,咱們就是高家軍!”
騎馬列陣的隊列中,楊大眼也擎着手中的高字大旗,笑着說道,眼下他這面旗幟可不是上回在古北寨被糊弄的樣子貨,濮綢爲底的旗面,那高字則是用針線繡出來的,在朔風中獵獵舒卷。
臨時搭建的木台上,高進看着底下由青壯、官軍、家丁還有夥伴們組成的高家軍,拔出了腰間長刀,高聲道,“此去古北寨,我軍必勝,出發!”
随着高進的号令,三百多人的軍隊在風雪中向着北方而去,那些青壯們都是滿懷建功立業的心思,如今他們已然是高家軍的兵卒,誰都知道這次去古北寨隻要奮勇作戰,高爺絕不會吝惜賞賜,而他們也能成爲高家軍的正兵。
隊伍裏,被提拔成隊正的老何幾個老兵油子,也是滿面紅光,精神抖擻!
當日他們回到河口堡後,高爺許他們解甲歸田,讓他們充任教官,教習官軍和青壯們武藝和隊列,可是看着官軍和青壯們日日操練,幾個月下來眼瞅着這原本的官軍變得精悍無匹,他們心裏都是後悔不疊。
但是沒想到這次出征,高爺還是給了他們機會,老何幾人都是心中暗自發誓,此去古北寨,必定死戰不退,也要叫所有人都知道,高爺提拔他們是慧眼識人。
……
風雪中,張堅高聲咆哮着,“大家都打起勁,咱們離古北寨不遠了,到時候破了古北寨,金銀任爾等自取!”
因爲耽誤了整整兩天時間,再加上損失的糧草辎重,便是張堅再沉穩,也不得不催促全軍開始強行軍,因爲他們在路上耽擱的時間越多,留給他們在古北寨的時間便越少。
隊伍後方,聽着張堅用此等言語激勵那些綠林賊匪,殿後的将門家丁們也都不再言語,現在他們已經沒有了剛出發時的輕慢自大,那高閻羅的狠辣果決都讓他們意識到這一仗不是他們原來想得那樣,到古北寨晃上一圈就能取勝破城。
這幾日,這些将門家丁裏的頭目也都每晚都去張堅的帥帳商議軍略,大家都知道高閻羅手上有鳥铳火炮,但是丘陵谷口那炸塌半邊山壁的爆炸,都讓他們覺得高閻羅手頭的火藥應該不會剩太多,但是爲防萬一,到時候必須讓那些賊匪去攻城消耗火力箭矢。
“大家都記着,咱們現在和張百戶在一條船上,都到了這兒,誰都沒有退路了。”
沙得刁同樣朝着身邊各家将門的家丁頭子們說道,那七個家丁頭子也都是滿臉陰沉地應下了。
“老沙,你放心,咱們到時候都聽那姓張的調遣,隻是那些賊匪?”
“不過是權宜之計罷了,等殺了高閻羅,破了古北寨,這些賊匪還能剩下多少,就算咱們也有折損,還怕那些烏合之衆。”
沙得刁看着一圈家丁頭子,然後壓低了聲音,“要是張百戶不識趣,大不了送他去和高閻羅作伴。”
沙得刁是知道張堅的心思的,還想着戰後收編那些賊匪,他可不會讓張堅就這麽做大,眼下大家的确是一條船上的,可等打赢了這仗,那可就不是了。
“老沙,真有你的,老子還以爲你和那姓張的好得穿一條褲子了呢!”
有家丁頭子笑了起來,這段時間沙得刁可是頗費心力地幫那張堅管着全軍上下,更是好幾次粗臉紅脖子地跟他們争吵,沒想到這老家夥還真夠陰的!
“張百戶心氣太高,又是個言出必行的,他答應那些賊匪破城後任取金銀,那便絕做不得假。”
沙得刁神情複雜地說道,然後他想到那金銀滿倉的四海貨棧,眼裏滿是貪婪,“那些金銀都是咱們的,可輪不到那些賊匪們來分。”
“嘿嘿,老沙說的是,這一仗可不好打,我看那姓張的也不是能聽你勸的,到時候咱們也别管其他了,等這仗打完,便送他上路就是!”
聽着另外一個家丁頭子的話,沙得刁神情怔了怔後道,“也好,不過這些時日,你們可不能露出馬腳。”
“老沙,你放心,咱們絕不會讓你難做!”
七個家丁頭子們都是答應了下來,這張堅是個有本事的,可是這爲人實在是讓人喜歡不起來,和那些賊匪講什麽規矩公平,簡直就是不知所謂。
……
古北寨的城牆上,身上甲胄已然重新漆黑的木蘭扶着刀,眺望着前方白茫茫的雪原,她身邊範秀安雙手籠在袖中笑着說道,“弟妹不必擔心,高老弟骁勇善戰,又足智多謀,想來不會有什麽……”
“城牆上風大,叔叔還是先回去休息!”
木蘭看了眼身旁凍得臉色有些發青的範秀安,開口說道,這回範秀安算是下了血本,不但幫忙運送了大批物資到河口堡,還在神木縣那裏又調了批物資送到了古北寨,眼下古北寨裏人心安定,那些青壯們也都是士氣高昂。
範秀安這一路上見識過木蘭的英武果決,他手下的馬隊如今可是被這位弟妹調教得服服帖帖的,叫他這個做東家的瞧了都眼紅不已。
“既然如此,那我便不打擾了。”
雖然抵達古北寨才兩日,可是看着木蘭接管整座城市,把一切都布置得井井有條,範秀安也不禁感慨這位弟妹若是男兒身,怕是也不輸給他那位高老弟多少。
等範秀安離開後,木蘭看向身後跟随的幾人,“魯大哥,還是得麻煩你帶人去城外接應老爺他們。”
“大娘子放心,這事兒包我身上。”
魯達笑着應聲道,他倒是沒想到自個來古北寨報趟信,再見木蘭時,這位英姿飒爽的大娘子已然成了自家主母,從那些範記商号的人口中知道當日駱駝城裏的流血之夜後,魯達隻恨自己當時不在場,能一睹老爺和這位主母的英姿。
魯達下城後自去編組成軍裏的古北寨青壯裏挑了十來個人,便出城而去,他是打老了仗的,曉得木蘭是擔心自家老爺帶着大軍萬一遇到賊軍,這驟然遭遇怕是會吃虧。
“大娘子,按照日程算,這賊軍怕是這兩日就到?”
當初被高進留下看守古北寨的董步芳亦是有些擔心地說道,賊軍人多勢衆,雖說他們這邊守城無虞,可是要全殲這夥賊軍,不出城正面和賊軍交戰怕是不行。
“放心,老爺的兵馬也該到了,就算真遇上賊軍,咱們城裏的兵馬也夠用。”
木蘭扶刀笑了起來,讓董步芳放心不少,那範記商号的兩百馬隊确實是強援,再加上張崇古那批人,倒還真能和賊軍馬隊掰掰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