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出谷的賊軍越來越多,咱們還不動手?”
看着那谷口,一隊一隊的賊軍出去,探着身子張望了半天的楊大眼急了起來,不由回頭看向正和陳升在雪地裏拿着石塊不知道在擺什麽的二哥喊道。
“大眼,你以後遲早也是要帶兵的人,心浮氣躁是大忌。”
高進頭也不擡地說道,他面前的雪地裏,是用石子擺成的長條形隊伍,分作了三段。
楊大眼索性不再去看谷口那大片的賊軍,也返身到了二哥和陳升身邊,然後他看到了那些石子擺出來的隊伍,看着被圈出來的中間那塊,于是就明白了,二哥這是打算對賊軍的中軍車隊動手。
這時候四周的夥伴們都已經圍了過來,高進朝陳升看了眼,示意陳升來解說。
“二哥和我都知道大家等得心急,不過這賊軍陣勢大家也都看到了,前面都是綠林賊匪爲主,雖然兵馬衆多,但始終是烏合之衆,不值得咱們浪費炮火。”
陳升用手把那堆數目最多的石子撥開推到邊上後,然後指向中間那代表車隊的石頭堆道,“賊軍主将謹慎,他的中軍親自護衛後勤辎重,那些将門家丁又在後面殿後,換了平時咱們根本沒機會動一動這車隊,但是現在嗎?”
看到陳升環顧四周,邊上的楊大眼他們也都是會意地笑了起來,現在大家都清楚二哥是要放那些綠林賊匪出谷,把他們和辎重車隊還有賊軍主力分割開來。
高進這時候拍了拍手,起身道,“大家也都明白了吧,待會兒一旦賊軍車隊抵達谷口,便是咱們動手的時機,但是需得記得,咱們不能太貪心,先放賊軍的車隊過去一半,然後才準動手。”
雖說計毒莫過于絕糧,高進若真是舍得,還真能用拼掉賊軍大半的糧草辎重,可是那樣做的話,他這邊的折損也不是他能承受得起的。
“等會兒我和阿光先去安放火藥桶,你們聽阿升号令。”
高進看着衆人說道,然後和沈光一起進了山洞,那山壁是非炸不可的,隻有炸塌了才能給賊軍最大的殺傷,真靠他們手裏的那兩門虎蹲炮和其餘鳥铳,能造成的殺傷有限。
點着篝火的山洞裏,溫暖幹燥,四桶黑火藥就放在不遠處的角落裏,邊上則是用鳥铳的火繩接起來的長引線,高進帶着沈光走到那四桶黑火藥邊上後,朝沈光道,“阿光,等會兒一旦聽到炮響,記得點了火就跑,千萬不要回頭,隻管順着繩子往上爬,明白嗎?”
“知道了,二哥。”
沈光眼裏放光地說道,自從大家用過槍炮以後,對于火器都頗爲癡迷,誰都想聽個響的,那開花彈的炮彈就拳頭大那麽一坨,打出去威力大得很,眼下這四大桶黑火藥真要炸開來,真不知道有何等威力。
……
披上白色罩袍,又給那四桶黑火藥裹了白布做遮掩,高進和沈光順着山崖峭壁上早就留出的繩索,慢慢滑向那早就挖了爆破口的左側谷口山壁。
兩人的動作極慢,好在這時候放晴了小半日的天氣又再度變得陰霾起來,天際飄起了雪花,尤其是那谷口處,吹起的朔風呼嘯刮過,嗚嗚咽咽地好似鬼哭狼嚎一般,左近都沒有賊軍願意待在這風口挨凍。
就算高進不小心碰到了峭壁上的積雪,有大塊的雪塵裹着石塊掉落,也沒有驚動底下任何賊軍,而沈光則像是羽毛般輕飄飄地順着繩索直下,高進還差着三分之一的距離時,他就已經到了地方。
過了會兒後,高進才帶着他那兩桶黑火藥踩到了地,“阿光,你來把風。”
高進扒開了昨日費了不少心力才挖出來的幾個大洞,将四桶黑火藥塞了進去,同時從四桶黑火藥裏留出的孔洞接了自己搓的導火索,四根引錢出來後,繼續重新搓在了一塊兒,一直往外留了足有一米長。
做完這一切的高進,往谷内方向眺望了一眼,他已經能看到那朦胧的車隊影子,将那導火索交給沈光後,高進神情鄭重地道,“記住,點完就跑,千萬不要猶豫。”
“放心吧,二哥。”
沈光接過那又粗又長的導火索,一臉興奮地答道。
這時候已經拉着繩子往回攀爬的高進停下來,回頭看了眼這個臉上神情和楊大眼作死時有些像的阿弟,忍不住道,“阿光,你要記住,真男人從不回頭看爆炸!”
“知道了,二哥,你就放心地去吧,這裏交給我了。”
聽到沈光的回答,高進也不再說什麽,沒了兩桶火藥随身,他往上爬的時候倒比下來還快幾分,想來到時候換了這個阿弟,隻會速度更快,應該不會有事。
……
谷口内的葫蘆地形處,因爲谷口狹窄,後面跟上的車隊慢慢地停留下來,聚到了一塊。
騎在馬上的張堅四處打量,也不由暗自心驚這地方還真是處絕佳的設伏地,這山谷兩邊都是懸崖峭壁,若有有敵軍埋伏在上面,用火炮轟擊的話,隻怕全都要交代在這裏。
不過這般想着的張堅很快就自嘲地笑了起來,眼下這延綏鎮的邊軍大都不喜用火器,唯以馬上作戰骁勇爲豪,這等适合用火器伏擊的絕地,這火炮需得上了數量方才管用,那高閻羅聽說是從總兵府的武庫提了批火器,不過也就五門虎蹲炮,隻是不知道他那裏可有熟練的炮手。
一時間張堅不由想得有些遠,直到沙得刁到了他邊上才回過神來,這時候天際的小雪已經慢慢變大,“張百戶,這車隊已經出去了近一半,看起來那高閻羅還真就扯了面破旗幡,吓唬了咱們半路!”
沙得刁雖然幫了張堅許多,可這個時候,他在那些将門家丁的大爺那裏受了閑氣,便忍不住跑過來抱怨幾句,要知道前面路上,自打張堅見了那面血字白幡後,就疑神疑鬼的,要不是後來風雪實在太大,他怕是一路都要廣派哨探斥候。
“沙副将說的是,是我過于謹慎了。”
張堅很難得地沒有去反駁沙得刁,他心裏面這時候還有些莫名的失望,那高閻羅看起來就是個隻知蠻勇的武夫罷了,頂多就是個百人敵。
沙得刁看着如此痛快自認錯的張堅,一時間嘴巴張在那裏不知道該接什麽話。
……
“升哥兒,差不多了吧!”
都快把半個身子都探出懸崖的楊大眼回頭喊道,他身上落了一層積雪,“我可是數過了,那車隊再過去個七輛,那可就是過半了。”
“行了,準備放炮。”
陳升點了點頭,然後早就迫不及待的楊大眼連忙探回身子,和陳升一起招呼夥伴,把兩門虎蹲炮架起來後,死死釘在了地上,接着裝填彈丸和發藥引線。
幾人身後,其他人也都是拿着鳥铳開始裝填,二哥吩咐過,一旦開炮以後,這鳥铳便要連環射擊,片刻都不能停,這樣才能讓敵軍誤以爲是有大隊人馬埋伏,讓他們更加慌亂。
“升哥兒,那我就先不客氣了。”
率先裝彈完的楊大眼,當仁不讓地從邊上夥伴手裏拿過火折子,點燃了他那門虎蹲炮的引線。
……
“轟……隆隆!”
随着巨大的炸裂聲,原本真想着要寬慰張堅的沙得刁瞬間被受驚的戰馬從背上甩下了地,而這時候強行勒住馬匹的張堅面色陡然間變了,他看到了不遠處一輛被炮彈射中的大車,那車附近的幾個步卒被爆裂射出的鉛彈鐵丸打在臉上,哀嚎着躺倒在地。
這時候不等他反應過來,第二發炮彈又在谷地裏炸開,然後便是鳥铳的槍聲大作,視線所及不時有人中彈倒地,雖說隻是傷亡了十來人不到,可是那谷口回蕩的轟隆隆的聲響,卻是叫整個中軍隊伍亂成了一鍋粥。
張堅手下的親兵隊伍最是精銳,第一時間便到了張堅四周将他團團護住,而這時候從地上爬起來的沙得刁也是連滾帶爬地躲到了他身邊,聽着那像是炒豆子一樣,啪啪啪啪不停響起的放铳聲道,“張百戶,咱們這是被埋伏了!”
“繼續讓車隊往谷外走!”
張堅大喝了起來,這個時候絕對不能自亂陣腳,“敵軍沒有多少槍炮,都不要慌,盾牌手去車隊邊上遮護。”
随着張堅的厲聲呵斥,原本混亂起來的隊伍總算恢複了些秩序,張堅這些日子總算是豎立了些威望,更何況中軍本就是他親領,此時聽到他發号施令,也都照他命令行事。
在張堅麾下親兵們的喝罵聲裏,車隊繼續動了起來,撐着盾牌的步卒也到了車隊邊上掩護,定下心來後,他們才發覺那放铳的聲響雖然聽着密集,但是就像大帥說得那樣,這敵軍的槍炮不多。
山崖上,再次裝填完的虎蹲炮發出了咆哮聲,兩枚開花彈落在了車隊裏,将兩輛車給炸趴窩了,隻是邊上有着盾牌手遮護,倒是沒像第一輪那樣炸傷許多人。
張堅已自下了馬,邊上是幾個親兵持盾護衛,“把那些車拖到一邊去,繼續走,不要停。”
張堅一邊怒吼着,一邊尋找着埋伏的來源地,隻是這谷口朔風呼嘯,入目所見俱是白茫茫一片,壓根就看不到敵軍在哪裏!
……
聽到那響起來的炮聲,沈光興奮地差點把手裏的火折子都給弄丢,他點燃了導火索以後,看着那導火索徹底被引燃,才抓着繩子飛快地向上爬起來,“二哥雖然說過真男人從不回頭看爆炸,可要是自己爬上去以後,那就不算回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