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那我們就先走了。”
陳升和高進打了聲招呼,便帶着兩隊家丁還有幾個夥伴出了營地,消失在遠處的冬日霧氣裏。
吃過朝食,高進剛打算繼續和楊大眼去敵軍營壘偵查一番時,隻見遠處有大片的鳥雀飛起,從那白茫茫的雪林裏鑽出來,顯然是被什麽驚到了。
“大家全部清點武備,把剩下的東西裝車,随時準備出發。”
高進大聲喊道,這麽大片的鳥雀被驚飛,又是敵軍營壘方向,顯然是賊軍有大動作,隻是不知道他們是開拔啓程,還是别的什麽事情。
“阿光,你們在這兒等我和大眼消息。”
吩咐了下留守營地的夥伴後,高進和楊大眼換了滑雪闆,便朝着敵軍營壘方向滑去。
片刻之後,高進他們便到了距離敵軍營壘隻有一箭之地的距離,兩人都穿着白色罩袍,站在樹林邊緣,絲毫不起眼。
這時候那敵軍營壘占據的堡寨中門大開,一支支隊伍魚貫而出,打頭的自然是那些綠林賊匪,隻不過比起昨日來,他們顯得安靜許多。
大約八九百人步騎相混的綠林賊匪的隊伍走過後,後面是壓運大批量草辎重的步軍,高進仔細觀察起來,發現這三百多的步軍都穿了布面甲,隻是看甲胄成色頗舊,這些夥步軍很有可能是從駱駝城裏的官軍或營兵裏抽調出來的。
最後出來的則是差不多約兩百多人的馬隊,其中近兩百号是騎馬家丁,人人披甲,服色不一,雖然編組在一塊,但還是能從他們行進間的間隔距離看出些端倪來,起碼高進大緻能粗略判斷出這兩百号騎馬家丁大概分成了七隊。
至于那剩下的七十多騎,雖然隻有小半披甲,可反倒是一個整體,他們護衛着那面張字帥旗,前後間距大緻整齊,遊弋在後勤車隊附近。
“二哥,我怎麽覺得那夥護衛帥旗的中軍騎兵更加棘手些!”
“這夥騎兵應該是賊将手下的兵馬,聽說那賊将是駱駝城裏的營兵百戶,這夥騎兵搞不好就是他的本部兵馬和家丁湊出來的真正精銳。”
高進沉聲答道,那兩百号騎馬家丁隻是看着表面骁銳,可是兵出多家,各有各的心思,戰場上這種三心二意的馬隊沖鋒起來也沒多少威力,倒是那賊将手下這七十騎兵馬,足以有着改變戰場的實力。
“咱們回去。”
看過賊軍的虛實,高進不再逗留,招呼着楊大眼回轉了營地,然後帶着隊伍同樣離開了紅山。
……
張堅騎在馬上,看着前方白茫茫的雪原,又看了眼晴朗的天氣,原本糟糕的心情稍微好了些,“隻盼這天氣能一直如此!”張堅這般想着,古北寨離着駱駝城足有六七百裏的樣子,雖說這沿途他們還能在延綏鎮治下的幾個堡寨補給一番,可出了關牆,到古北寨有兩日的路程,若是遇上一場暴雪,那便不好說了。
“傳令下去,讓隊伍加快速度,這麽磨磨蹭蹭的可不行。”
張堅朝身邊的親兵吩咐道,前方那些綠林賊匪的隊伍行軍速度還是太慢了,要是按着這等速度行軍,那除非老天爺姓張,一連十多天都是這樣的大晴天,不會下半片雪花。
很快張堅的命令到了前軍,頓時叫那些綠林賊匪抱怨起來,那些騎馬的賊匪還好,有馬匹代步,可那些靠兩條腿走路的賊匪就要罵娘了。
隻是罵娘歸罵娘,那些賊匪也不敢公然反抗,昨天那位張将軍可是砍了十幾顆腦袋,隻能吭哧吭哧地踩着積雪朝前加快了速度。
“将軍有命,讓爾等馬隊在前探路。”
那些騎馬的賊匪對于這道命令沒什麽抵觸,無非是走最前面罷了,很快四百多騎賊匪轟隆隆的策馬到了隊伍最前方,他們策馬走過的雪地很快就被壓得嚴實,這讓後面跟着步行的賊匪趕路時好走了許多,這時候那些原本憤懑不已的賊匪心裏好過許多。
遠遠跟着賊軍的高進他們看着賊軍裏一陣混亂後,隊伍改變了行軍秩序,變成前後馬隊,中間是步軍和車隊,兩側是騎兵遊弋的隊形。
看着賊軍變換陣型後,速度比之原來快了不少,高進便想明白了其中道理,也不由佩服起那賊軍主将來,前面用馬隊趟路,後面步軍的速度能比原來快上三成,這一天下來起碼能多趕十多裏地。
“二哥,咱們要不要上去幹他娘的一炮。”
在駱駝城的時候,有孫泰這位大匠在,高進也是從總兵府的武庫裏弄了批開花彈,孫泰手上的《神器譜》、《神器譜續》上面可不止是趙士祯研究的火器圖譜,還有如何使用打放的歌訣。
和蒲老漢不同,孫泰不但會鑄炮,還會放炮,在駱駝城裏逗留的時候,高進便帶着楊大眼和陳升幾個和孫泰學了打炮,當然用的是開花彈,這可比虎蹲炮原先那種耗時費力的裝彈方式快捷簡便許多,當然這開花彈不是花銀子就能買到的,用一枚少一枚。
楊大眼看着邊上馱馬帶着的那門虎蹲炮,雙眼放光,不能潛入敵營立下奇功,總歸是叫他心裏有些不甚痛快,可二哥不讓他犯險是爲他好,所以他就隻能把怒氣都撒在這夥賊軍身上了。
“時機還不到。”
看着性急的楊大眼,還有邊上一圈躍躍欲試的夥伴,高進沉聲說道,“如今敵軍才剛剛出了紅山,那賊将又謹慎,咱們現在就上去又是放炮放铳的,怕是反倒能讓他抓住機會賴着不走,整合這些賊軍。”
“大家都有些耐心,等他們出了駱駝城的地頭,咱們再給這夥賊軍一下狠的,叫他們知道咱們的厲害。”
“現在咱們是獵人,賊軍是獵物,獵人能殺取獵物,靠的是智慧,而不是蠻力。”
“聽二哥的。”
雖然人人思戰心切,可高進說得有道理,大家便也按捺着厮殺一番的心思繼續跟着這夥賊軍。
……
大軍一路行軍,倒也順利。
大軍前行約五十多裏後,即便天色還亮堂,可張堅依然下令大軍紮營休息,同時讓那些騎馬的綠林賊匪去邊上的樹林伐木充作燃料。
“行了,都别鬧了,真以爲那姓張的不敢下狠手嗎!”
看着鬧将起來的手下們,那剩下的賊頭子們都是精明的主,誰都清楚如今大軍辎重都握在姓張的手裏,他們這時候鬧起來,除非帶着手下人馬跑路,否則便隻能乖乖聽話。大家都是奔着去古北寨發财而來的,如今總不可能半途而廢。
“這姓張的倒是有些手段,他叫咱們去伐木,怕是能叫底下那些孩兒們都念他的好。”
賊頭子裏不乏有看出張堅心思的,可人家就是正大光明地分化瓦解他們,卻是叫他們無計可施,他們總不可能叫手下精銳和心腹把馬匹讓出來和底下那些小卒輪流騎乘。
“算了,也就十來天功夫,咱們就到古北寨了,就當是砍柴給自己用了。”
……
不遠處,看着哄鬧了一陣後的賊軍前鋒馬隊,居然下馬去邊上的林子伐木劈柴,高進眯起了眼睛,這賊将對人心的把握倒是有幾分本事啊,他這麽一來倒是能收了那夥綠林賊匪裏底下那些賊兵的人心,不過那些騎馬的賊匪才是骁勇敢戰的主力,這些步卒大都是拿來充數的,他倒是想知道那賊将接下來又要如何收服那些騎馬賊匪的人心。
“二哥,開吃了。”
沈光的輕喝聲,讓高進回過了神,他進了營帳裏,和大夥擠在一起,喝着肉湯,啃着餅子,直到大家吃完後,才朝衆人道,“大夥兒都說說,等到了古北寨,這一仗咱們要怎麽打?”
見高進詢問,衆人争先恐後地說了起來,這可是大家頭回真正期盼許久的大戰,二哥說了,河口堡除了原本的官軍和家丁,還要動員青壯前往古北寨,到時候加上古北寨裏的人馬,他們也是有六七百的兵力能和賊軍對壘。
想到到時候大軍對沖厮殺,大家都是忍不住熱血沸騰,恨不得現在就飛到古北寨。
“二哥,賊軍人多勢衆,咱們到時候在雪原上和他們擺開陣勢對攻,賊軍肯定會主動來攻,到時候隻要咱們的步軍能頂住賊軍的沖擊,消耗敵軍後再佯作敗退,賊軍必定會出動精銳馬隊,到時候咱們這邊大炮轟他娘的,再加上鳥铳齊出,肯定能殺他們個屁滾尿流。”
楊大眼搶先說道,高進聽着他的話,也不禁微微點頭,楊大眼比以前确實長進許多,他說的大體無差,可是如何能讓賊軍按着他們想得這般做才是真正的關鍵。
其他人也各自說起來,但是大體思路都和楊大眼一樣,無非是排兵布陣有不同,高進聽後勉勵了一番,卻是留了個問題給衆人,“那賊将謹慎,要如何做才能讓他在兩軍對壘時,相信他們的佯敗,從而壓上全部的馬隊。”
這個問題頓時叫衆人都陷入了苦思中,他們以往聽故事,那說書人口中都簡單得很,那梁山好漢使個詐敗,敵人便信了,而換了敵人詐敗,梁山好漢那方一眼便能看穿。
所以二哥的問題真的問倒了他們,他們到時候在戰場上佯敗,爲何賊将還會懷疑?
……
賊軍大營裏,沙得刁看着把自己請到中軍帳的張堅,就差罵娘了,“張百戶,你瘋了不成,還要讓咱們去伐木劈柴。”
“那些賊匪,眼下不過是表面恭順,若要收服他們,我這個将主至少要做到表面上的公平,明日換你們的人去伐木劈柴,後日自是我的中軍去。”
張堅看着沙得刁,沉聲說道,臉上的神情堅毅,一副沒得商量的樣子。
“張百戶,你真以爲你這樣能收服那些賊匪,都是些賤骨頭罷了,到時候刀架在他們脖子上,他們敢不聽話。”
“這法子隻是一時管用,用過後就不靈了,沙副将,你隻需要照我說的做,古北寨那裏的功勞,我半分不要,我隻要打赢這一仗。”
看着張堅絲毫不退讓的眼神,沙得刁氣得直跳腳,可最後也隻能擰着眉頭答應了,“我可以答應你,但明天需得你的中軍先做個表率,我才好勸服其他人。”
“可以。”
聽着那簡單到極點的回答,沙得刁終于知道張堅爲何明明本事不小,可是卻不得重用了,這就是個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