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口堡裏養豬的人家不多,畢竟過去大家夥連自個都吃不飽,哪有餘糧來喂豬,再說這養豬也是放養,都是把豬趕到荒地和山裏去覓食,另外割些豬草喂養。
……
“二哥怎麽突然想到要養豬?”
“二哥心善,如今這河口堡上下,每天都能吃肉,咱們更是餐餐見肉,不想法子養豬,以後咱們吃什麽?”
見楊大眼想不通,陳升忍不住在邊上說道,他這話也是說給大夥兒聽的,而聽了陳升這番話,其他人才意識到二哥不僅是他們的首領,也管着這河口堡上下兩千多口人。
要是二哥也跟其他混賬百戶一樣,把百姓當豬狗草芥,自然不需要操心那麽多,可偏偏二哥心懷百姓,才……
“行了,你們就莫想了,二哥要建養豬場,又不會讓咱們去養豬,咱們隻要好好幫襯二哥就是。”
……
柳随風從未像此刻一樣錯愕過,說實話雖說到河口堡隻兩三日,可他确實喜歡上了這個地方,和其他邊地堡寨一樣,這河口堡的百姓也都兼具狡詐和質樸的品性,隻是和其他地方不一樣的是,他們更講規矩。
或者說是那位高百戶用他的大方和威望,讓這些百姓懂得如何遵守規矩,他聽到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咱們河口堡拉屎撒尿都得講規矩!”
河口堡裏幹淨整齊,聞不到屎尿味,街面上雪鏟得幹淨,柳随風被分了一間大院作爲他日後坐館的醫館,隻是這河口堡上下得益于那位高百戶的大方,這個冬天吃得飽睡得暖,竟是沒什麽人生病。
柳随風的醫館挂了個随風堂的牌子後,來看病的人并不算多,這讓柳随風多少有些不習慣,他知道不是這河口堡的病人少,而是這邊地百姓大都窮困,就是有病也不願醫治,大多都習慣硬撐過去。
柳随風是個閑不住的人,而且他也确實有做事的心思,于是便主動找上了高進,希望能安排他一些事情做,至于随風堂他每天坐館半日也就夠了。
可是柳随風怎麽也沒想到,他主動請纓做事,那位高百戶居然口出粗鄙,問他會不會給豬看病,動刀煽豬,要不是他知道這位高百戶确實是愛護百姓,和其他武夫截然不同,他早就拂袖而去。
不過即便如此,柳随風的臉色也不怎麽好看,畢竟他是禦醫的關門弟子,慶餘堂的坐館大夫,怎麽能受這等折辱。
“柳大夫,請不要誤會,高某非是要讓柳大夫行此等粗鄙之事,隻是我河口堡向來窮困,說句不好聽的,便連個像樣的屠夫的沒有。”
高進能理解柳随風的憤怒,畢竟這年頭能稱一聲大夫的也都算是半個讀書人,這柳随風能舍了慶餘堂的坐館大夫,跟他跑來河口堡,已經算是很難得了,自己問他是否能行獸醫之事,也确實過分了些。
隻是高進也沒有辦法,他知道豬舍該怎麽造最合理,也知道土法飼料的方子,養豬該注意什麽他都能寫本手冊出來,可是這給豬看病甚至煽豬他就抓瞎了,而偏偏這河口堡裏如今算得上懂醫學知識的就隻有柳随風一人。
高進把自己建養豬場的初衷和目的細細講來,柳随風的面色才好看了不少,雖說他覺得這位高百戶說得有道理,可是總覺得有些别扭,這位高百戶一介武夫,反倒是比那些正牌進士出身的親民官還要關心農事和百姓。
反正柳随風總覺得這高百戶當真是與衆不同,旁人誰會注意那麽多細微之處。
“高某請柳大夫過來,本意是想請柳大夫在堡寨裏也挑些人收做學徒,其中有愚魯的便讓他做個獸醫。”
高進是真沒打算讓柳随風幹獸醫的活,這種事要是傳出去,他這名聲便也毀了大半,這年頭哪怕是柳随風這種半個讀書人也不是能輕侮的。
柳随風終究不是那種讀書讀傻了的腐儒,更何況他本就欣賞這位高百戶爲人,再加上自己也不需行那粗鄙之事,便答應了下來,“若是如此,我自無不可,隻是這煽豬想來得動刀止血,高百戶還是得找些稍懂醫術的來我這兒聽講爲宜。”
既然答應了,柳随風自然就會盡心盡力,這醫理麽大抵相通,他教幾個粗淺獸醫出來,應當不難,隻是這位高百戶已經讓人動工興建豬場,若是挑些什麽都不懂的做學徒,柳随風自問本事再大,也沒法短時間裏就能叫他們學成出師。
“這個柳大夫放心,我自會挑些人來您這兒。”
見柳随風答應,高進自是歡喜道,至于去柳随風那兒好好進修學習的獸醫人選麽,他打算讓丁四郎出馬,這年頭鄉野間自然是有遊醫出沒,這些江湖郎中的醫術大都不怎麽樣,說是給人看病其實也和江湖騙子差不多,隻不過這些江湖郎中給人看病不怎麽樣,把他們抓來跟着柳随風好好學學,當個獸醫總該合格。
柳随風自然是想不到高進居然打算去抓些江湖郎中給他當徒弟,反倒是問道,“高百戶,這養豬的事情,您就不怕傳出去被人笑話?”
高閻羅的名号,柳随風也是聽過的,在他看來這高百戶突然間冒出來要養豬,隻怕這消息傳出去,這豎立的威名怕不是要全毀了。
“笑話便笑話吧,不瞞柳大夫,這人怕出名豬怕壯,高某最近做了些事情,還巴不得外面能傳出些‘養豬百戶’的流言,省得招人忌諱。”
高進一臉直率地說道,名聲什麽都是虛的,他從來不在乎,該韬光養晦的時候,他絕不會出風頭,“高閻羅”和“養豬百戶”的名頭,他甯可讓後者流傳開來,這樣等那些自以爲吃定他的蠢貨來觸他眉頭,便曉得誰才是豬,誰才是虎。
柳随風算是無話可說,這位高百戶所思所想還真是與常人不同,邊地武夫,哪個不是重視勇武的名聲,偏生這位高百戶毫不在意,居然還自稱什麽“養豬百戶”。
……
“大眼,你帶幾個兄弟,陪丁四他們出門走一遭,把這神木縣下面的江湖遊醫和郎中抓幾個回來,記得他們若是老老實實也就罷了,要是不老實,就先把他們打服了再說。”
送走柳随風後,高進自喊了楊大眼交代起來,楊大眼和丁四郎算是老相識,當初丁四郎還是楊大眼當成小賊給抓回來的,兩人搭夥辦事倒也合适。
“得令,二哥。”
楊大眼歡喜道,雖說這兩天木蘭姐沒找他練刀,可他始終都是提心吊膽的,如今能被二哥派出去公幹那是再好不過,更何況這還是出門去抓那些江湖郎中,要是不老實還能狠狠揍一頓,想到自己以前差點被個走方的江湖郎中拿破藥給治死,他就決定等把人抓起來以後,管他老不老實,先全都狠狠教訓通再說。
“二哥,沒事抓那些江湖郎中做甚,這柳大夫不是在咱們這開醫館了麽?”
“那些江湖郎中走村串裏的,多有行騙之事,至于醫術比那庸醫殺人還不如,與其叫他們禍害百姓,倒不如抓來跟柳大夫學些醫理,在咱們這當個獸醫。”
陳升聽到二哥的回答,便曉得二哥讓楊大眼去抓那些江湖郎中,還是爲了養豬場的事情,不過二哥說的也在理,那些江湖郎中幾乎絕大多數都和江湖騙子沒什麽兩樣,有些良心的賣的假藥頂多是拿面粉搓的,吃不死人,可有些江湖郎中開的藥,那吃了是真會死人的。
……
堡寨外的空地上,幾個匠戶圍着那畫的筆直整齊的建築圖紙都是啧啧稱奇,他們都是丁四郎那些貨郎拐來的匠戶裏精通建造法式的木瓦匠,隻是他們這大半輩子都沒見過畫的這般透徹清楚的建造圖。
“我聽說這養豬場的建造法式圖是高爺親手畫的,光看這圖紙,高爺都夠當咱們的祖師爺了。”
幾個匠戶裏的班頭忍不住感歎道,有這圖紙他們壓根不需要操心任何事,隻要跟着圖紙走,監督衆人按部就班的施工就行。
“幾位,咱們雖然過往都素不相識,可如今大家都是爲高爺做事,眼下高爺既然把這豬舍交給咱們監造,咱們可不能辜負了高爺。”
那班頭朝着幾名同伴說道,另外幾人也是紛紛點頭,“這是自然,高爺建這養豬場,乃是大善事,我等必定不敢怠慢。”
不獨這些匠戶們如此,便是被派去伐木搬石頭做重活的青壯們也都個個幹勁十足,高爺要建養豬場,還不是爲了大夥兒着想。一想到那紅燒肉的滋味,他們渾身便有使不完的勁。
隻是半天功夫,這養豬場的選址上積雪就被清理個幹淨,因爲不缺燃料,在幾個匠戶的指揮下,青壯們把雪水燒開直接澆在地上,等土稍微松軟便挖起泥土,開始打起地基來。
高進給的圖紙,全是按着他那舅舅的養豬場來的,有公豬舍、配種舍、母豬妊娠舍、保育舍和肥豬舍,全都分門别類規劃好了,豬舍加高處理、排糞溝什麽都全都一應俱全,也難怪那幾個匠戶瞧了之後不明絕厲,都是認爲河口堡日後養豬必然能如高爺說的那般養上幾百上千頭都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