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了,勝了!”
看着如喪家之犬般逃走的蒙古騎兵,渾身浴血的家丁們高聲歡呼起來,這一戰高進他們并沒有出戰,隻是用弓箭壓陣,官軍持盾頂住正面,全是家丁們和那些下馬的蒙古騎兵肉搏血戰。
“死了四個,還有三人重傷。”
楊大眼瞧得分明,剛才家丁隊和拼命的蒙古兵厮殺時,差點崩掉,全靠董步芳馬軍舍命厮殺,才帶着隊伍頂住了蒙古兵的反撲。
“他們都是好漢。”
高進沉聲道,剛才他可以帶着夥伴們參戰,那樣家丁們就不會有傷亡,可是他清楚,不正面硬碰硬的跟蒙古人打一場,這些家丁便永遠成不了強兵。
阿計部的鞑子稱不上兵強,他日後要在這草原上和蒙古人做大生意,就得有強悍的武力做保障,不然誰都會把他當成肥羊。
官軍們撤去盾牌,打掃戰場時,愣愣地看着地上橫七豎八的鞑子屍首,不敢相信這是真的,要知道過去在堡寨,有鞑子犯邊,能斬首五六級就已經是大功,能讓上官們升官發财,可眼下這地上起碼能割上近四十首級。
老何幾個老兵油子,看向家丁們的神情徹底變了,這樣的家丁隊伍,放在神木縣都是數的上号了,那高進要是真能壓下張貴這個百戶的死,就憑這家丁隊都能橫行河口堡左近,沒人敢招惹。
……
“把他們都殺了,腦袋割下來,等會兒送給高進,記住這些都是老賊手下,咱們追擊至此。”
看着逃跑回來的十來個士兵,蘇德朝哈巴丹特爾冷聲道,高進不是軟柿子,麾下兵馬敢戰善戰,方才從頭到尾都是那些黑甲家丁在厮殺,連馬隊都沒有出動。
既然搶不成,那便隻能談和了!蘇德的眼神有些無奈,高進如今占了上風,那萬斤鐵器的買賣,怕是不好談。
哈巴丹特爾愣了愣,但随即就明白過來,今晚這一場試探他們敗了,那就得給高進一個交代,這些敗兵的腦袋就是交代。
“殺。”
十來個逃兵尚未逃回隊伍,就被迎面而來的騎兵給撞翻砍殺,接着割去了腦袋。
……
哈巴丹特爾看着地上那密密麻麻碗口大,有手掌那麽深的陷馬坑,才明白爲何剛才沖鋒的馬隊會突然摔了大半。
“南蠻子果然陰險狡詐。”
哈巴丹特爾憤憤道,這大晚上誰瞧得清地上這些陷馬坑,換了誰來都得栽進去。
小心翼翼地驅馬前行,過了良久哈巴丹特爾才走到營地門口,“高先生。”再次見到高進,哈巴丹特爾再不敢像以前那樣稱呼高進,如今高進是和自家主子平起平坐的大人物了。
“雄百戶。”
哈巴丹特爾在蒙語裏有剛毅和英雄的意思,高進這般稱呼,哈巴丹特爾雖然覺得聽上去古怪,但也沒有反對。
“高先生,這是我家主子讓我送來的。”
哈巴丹特爾也沒有廢話,直接把擱在馬鞍後面的麻袋解開扔在地上,裏面血淋淋的一串人頭滾出來,好不吓人。
“雄百戶,蘇台吉這是何意?”
高進明知故問道,有些事情哪怕大家心照不宣,但該走的過場還是得有的,既然沒和蘇德徹底撕破臉,那就要有個說法好給大家台階下。
“高先生,這些人都是烏力罕老賊的部衆,昨日……”
跟在高進身後的陳升幾人見着那哈巴丹特爾說什麽部内叛亂,他們連夜追擊叛軍而來,但沒想到這些叛軍已被他們打敗,所以便将這些漏網之魚全都斬殺,送來以表誠意。
“不是都說鞑子都是老實人,不會撒謊麽,我看這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可比辛伯強多了。”
沈光低聲嘀咕起來,他的聲音雖然很輕,但還是被哈巴丹特爾聽到了些,于是這位蒙古壯漢不由老臉一紅,連忙說出此行來意,“高先生,我家主子想和您見個面,時間地點您來定?”
“擇日不如撞日,日出之時,便請蘇台吉來我營中一叙。”
既然蘇德選擇坐下來談,高進自不會拒絕,更何況那麽多鐵器,要他全都拉回古北寨,他也嫌累得慌,能換成銀錢自然再好不過。
張貴背後那位徐千戶,說穿了不就是求财而已,自己殺了張貴固然折他的面子,可是在銀子面前,誰會在乎一個死人。
哈巴丹特爾得了高進的準信,立馬掉頭就走,他不擅長和高進這種人打交道,總覺得自己會被高進給騙了。
“二哥,咱們真要和那什麽蘇德坐下來談?”
“不談難道繼續打下去嗎?鞑子兵馬比我們多,我們所能依仗的是營地堅固,但是沒有糧草補給,我們能守多久,就算我們拔營而走,鞑子鐵了心要追,我們熬得過對方的追擊嗎?”
高進看着臉上都有些憤憤然的夥伴們,大聲說道,這些夥伴們都是少年,他們的世界還很單純,看不到利益攸關,有的隻是義氣熱血。
高進一通話說得衆人鴉雀無語,他們隻看到己方數次戰勝敵人,卻沒有考慮這麽多。
“好了,大家也别灰心喪氣的,從今往後,我把戚爺爺的兵書教給大家。”
看着陳升王鬥等人一臉沮喪,高進連忙鼓舞他們道,而他這番話立馬讓大家精神起來。
“二哥,這是真的!”
“怎麽,我何時說話不算過。”
“謝謝二哥。”
少年們都歡呼起來,他們都是浙兵後裔,戚爺爺的威名是從小聽着祖輩父輩們說大的,隻是戚爺爺的兵書,整個河口堡也隻有高進家有。
他們從小就被父輩們教育,以後長大要聽高進的,因爲河口堡的浙兵都是高家舊部,高家有戚爺爺的兵書,合該統帥他們。
陳升還記得自己小時候不服氣高進,回家吵着跟父親說他也要學戚爺爺的兵書,結果被父親吊起來一陣好打,從哪往後他再也不敢提這事,沒想到高進居然會主動傳他們戚爺爺的兵法。
看着興高采烈的夥伴們,高進隻覺得有些悲哀,戚爺爺的兵書明明該廣傳世間,可偏偏卻成了将門裏束之高閣的冷門兵書,而且還不許此書流傳。
“這些腦袋拿去腌了。”
随着高進吩咐,家丁們自是撿起地上的腦袋,拿去後營用草木灰腌了保存。
高進本來想讓大家休息,可還是拗不過夥伴們的熱情,直接在營帳裏給他們講了紀效新書的第一卷束伍篇,直把選兵授器兩篇講完,大家才意猶未盡地散去。
隻睡了兩個時辰不到,高進就醒了過來,這時天光已亮,升起的太陽照得營地後方的窟野河一片金光,高進出帳時,隻見木蘭已經帶人在用大鍋煮馬肉,昨日那些死掉鞑子的戰馬,大半都折了馬蹄馬腳,完好的不多,隻能殺了。
“老爺。”
看到高進,木蘭取了清水布巾供高進洗漱,隻是高進卻聽得不太習慣,可木蘭卻一本正經的說道,“老爺去了,以後高家便是少爺當家做主,自該換了稱呼。”
高進最後還是擰不過木蘭,隻能由木蘭那般叫,好在這時外面有家丁傳話,說是蘇德到了,于是他連忙帶人出營迎接去了。
營地前,蘇德從馬上跳下來,看到高進時,卻是滿臉堆笑道,“幾日不見,賢侄倒是顯得越發英武了。”
“蘇台吉客氣了,倒是蘇台吉得償夙願,顯得意氣風發。”
見蘇德仍舊口稱賢侄,高進臉上笑眯眯的,可是嘴上卻不動聲色地喊起蘇台吉來。等雙方客套完,進了營中,蘇德已經閉口不提什麽賢侄,改稱高進爲高兄弟了。
高進是主人,自然要招待客人,正好剛出鍋的馬肉大塊撈出來,熱氣騰騰地分發下去,家丁們不消提,就是那些被俘虜的官軍也人人有份,當蘇德坐下時,便聽到外面傳來的,“謝高爺賞!”的歡呼聲。
看着盤中還帶着血絲的清湯馬肉,蘇德毫無食欲,他索性放下割肉的小刀,朝高進道,“高兄弟,先前你我約定,可還作數!”
蘇德不是沉不住氣的人,隻是面對高進,他曉得那些把戲并沒什麽用,大家還是把話敞開說來得痛快。
“不知蘇台吉說得是哪樁約定?”
“自然是那萬斤鐵器。”
蘇德徑直說道,如今阿計部動蕩過後實力更加衰弱,要是不能傍上靠山,隻怕邊上的大蟒部就要把他們給吞并了。
“蘇台吉拿得出三千兩銀錢嗎?”
把鐵器出手給蘇德不是不行,隻是高進懷疑蘇德拿不拿得出那麽大一筆銀錢來。
“我确實拿不出來,不過我可以用良馬沖抵。”
蘇德沉默片刻後說道,如今部中人少,那些馬匹留着也是無用。
“蘇台吉,不是我爲難你,良馬雖好,可我沒本事賺那個錢。”
高進搖了搖頭,大明和蒙古的互市貿易,最初爲的就是從蒙古獲取馬匹,隻是這馬匹貿易,一旦上了數目,就不是普通人能做的買賣,因爲馬匹最大的買家就是朝廷,而涉及到朝廷采買,他若是拿了阿計部的馬匹去賣,隻怕還拿不到市價的一半,而且還會招來嫉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