罵了何邪一頓,吳敬中語氣稍稍緩和:“審訊工作是我親自主導,陸橋山隻是因爲經驗豐富來給我當助手而已,再别提什麽搶功不搶功的了!好的不學,倒是把延安鬥來鬥去的本事學了不少。以後給我少用點心思在歪門邪道上!”
何邪心中腹诽,表面卻賠笑:“我就是面子上過不去,站長,我也給您當助手呗?好多年沒聽您的教導了,讓我也跟在您身邊學習學習呗?”
吳敬中被他逗笑了,指了指他:“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耿直的李涯嗎?看看你現在這副嘴臉!”
他搖了搖頭,道:“進來吧,陸橋山負責刑訊,你負責觀察和記錄。”
說罷,率先背着手向刑訊室内走去。
何邪臉上笑容不減,心裏卻大大松了口氣,總算成了。
至于被吳敬中指着鼻子罵了兩句,他甚至都沒往心裏去。現實世界中,他做私家偵探被人罵是常有的事情,被追着打都不少見,隻要能達到目的,這麽點代價還是可以承受的。
陸橋山見到何邪進來十分吃驚,他下意識就道:“誰讓你進來的?”
吳敬中一聽這話就心生不悅,語氣微冷道:“我讓他進來的!有什麽問題嗎?”
陸橋山愣愣地看了吳敬中一會兒,才尴尬笑道:“沒、沒有,當然沒問題。”
吳敬中面無表情,道:“那就繼續吧,李涯負責觀察和記錄!”
說罷,吳敬中就坐在了辦公桌後面,把兩手叉在胸前,一副你們看着辦的樣子。
陸橋山愣了好一會兒才緩和過來,心中又驚又怒,他用怨毒的眼神瞪着何邪,在他看來,何邪肯定是在站長面前告他黑狀了,不然吳敬中不可能出去一趟回來,對他的态度就來了個一百八十度急轉彎。
這個卑鄙小人!
從這個角度來看,陸橋山還是蠻了解何邪的,黑狀這東西,偶爾告告,還是有益于身形健康的。
此時何邪已經沒有心情去和陸橋山鬥氣,他一進來,目光就落在左藍的身上。
刑訊才剛剛開始,左藍隻是剛被吊起來而已。
然而隻是這樣,左藍已經承受了非人的痛苦!
因爲軍統的吊人,并不是普普通通把兩隻手綁在架子上,而是用一根很粗的麻繩懸吊在木梁上。麻繩的一端拴在牆上的鐵鈎子上,另一端,則拴住囚犯雙手的拇指上。
吊人分爲兩個步驟,第一步隻是“吊”,隻讓犯人的腳尖着地,另一頭拉緊,這樣一來,犯人隻能拼命用腳尖站立,一旦支撐不住,整個身體的重量就都落在了兩根拇指上,痛不欲生!
左藍現在就是處于這第一步的狀态,她兩隻腳尖盡量支撐着身體,吊起的兩根拇指已經腫脹發紫,她渾身大汗淋漓,面容因痛苦而扭曲,但她愣是咬緊牙關,連哼都不哼一聲。
何邪瞪大眼睛看着這一幕,一時頭腦竟一片空白,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生在和平年代的人,是很難想象爲什麽人類會發明“刑訊”這種東西,用來殘虐和折磨同類。在李涯的記憶中何邪得知,刑訊從來不是把犯人綁起來抽一頓鞭子那麽簡單,就連烙鐵燙肉那都是小兒科,真實的刑訊,比任何人想象中的都殘酷得多!
刑訊在軍統青浦特訓班中,是一門專業的課程,專門教導學員怎麽通過各類折磨虐待的手段,來獲取情報。
其所教授的手段,殘忍血腥,令人發指!
比如有一種叫做“炒排骨”的刑罰,把犯人扒光後,背脊貼在牆上,刑訊者會戴上粗厚的皮手套,然後慢慢用力按壓受刑者的肋骨,一方面制造摩擦,同時擠壓内髒。
這種酷刑所産生的疼痛并不會使人當場昏厥,而是會使得受刑者肋骨一根根被壓斷,内髒受損,整個過程受刑者承受着非人的痛苦,但卻會清晰感受到肋骨慢慢被壓斷,然後内髒被斷裂的肋骨刺破的一系列過程,光是這種心理壓力,就很難有人能承受得住。
左藍此刻已痛苦難忍,她把嘴唇都咬破了,猩紅的鮮血順着她的嘴角,流到了脖子上。
她額頭上的青筋如同一條條蚯蚓般暴起,渾身抖若篩糠,呼吸急促如拉風箱,可見其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當她的目光落在何邪身上後,她先是一愣,繼而一口帶血的唾沫吐出來,怨恨地咬牙罵道:“狗特務!”
左藍其實很想知道餘則成怎麽樣了,可是當着吳敬中和陸橋山的面,她甚至不敢和何邪的眼神對視,因爲她生怕這兩個老狐狸看出端倪,對何邪産生懷疑。
剛才何邪一副震撼和憤怒的表情倒是讓左藍放心不少,雖然這說明不了什麽,但至少代表着,何邪并沒有放棄和她的交易。
“說我特務也就算了,爲什麽一定要加個狗字?”何邪很快反應過來剛才自己有些失态,忙用一種揶揄的語氣道,“左藍,事情已經到了這份上,就别做無謂抵抗了,我看你還是招了吧,也少受些皮肉之苦。”
左藍輕蔑地掃了眼何邪,沒有說話。
何邪聳聳肩,回身向吳敬中笑了笑,在其身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他知道自己不能着急,一定要沉得住氣,一切才剛剛開始,還不是時候開始自己的計劃。
他拿起一邊的刑訊記錄看了看,發現上面空空如也。
他進來的工作就是做記錄和觀察,于是他拿起了筆,開始記錄:“左藍,系共方軍調代表,被捕于……”
他運筆如飛,但腦子裏卻在想着眼前的局面。按照他和左藍的約定,隻要左藍再堅持一會兒,就可以放棄抵抗,假裝投誠。
到時候有他居中調節,編造一些似是而非的口供,保住左藍一命應該不成問題。
隻是,還是要考慮到各種意外的發生,還有最關鍵的,馬奎身死的細節!
他和左藍沒有對口供,若是兩人說的不一樣那就穿幫了,這個情況一定要杜絕!
隻是在吳敬中和陸橋山的注視下,怎麽把自己的想法隐晦傳遞給左藍呢?
也許不用那麽麻煩……
找個由頭,或者故意挑起話題,在吳敬中面前複述一遍當時的過程就可以。這件事并不涉及什麽秘密,他們很大可能根本不會覺察到什麽不對。
何邪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