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森林裏的行程,崎岖難行。看似一片平坦的林地,内部實則起伏不平。有窪地,有沼澤,有坡嶺,有千奇百怪的危險在等着外來者。
爲了開路,死靈巫師不得不将自己剩下的肉身魔像頂在前頭,靠其巨力硬砸,踏出一條前進的道路。可驅使構裝體同樣消耗巨大,蒙迪諾爲此叫苦不疊。
爲了讓‘攝魂者’賣力,周青峰隻能留下一顆橙晶保底,将剩下幾顆普通的魂晶當工資般發出去。
死靈巫師爲此心情大好,不但幹活勤快快,還投桃報李的召喚了兩三百的隐仆送給周青峰玩——之前召喚的隐仆在輝耀護符的照射下,一秒都沒撐住,全灰灰了。
隐形仆人算是一種特殊的不死生物,原形就是黑森林裏數不勝數的死魂靈。它們弱,笨,呆,毫無戰鬥力。可當數量夠多,運用的好,這些渣渣般的玩意還是有點用。
索菲亞強行鏈接送上門的隐形仆人,給它們編号組隊,利用這些不死生物無視障礙的特點,将它們派到周圍一兩公裏範圍内去執行偵查任務。
對于黑森林裏的怪物來說,無處不在的死魂靈是根本無需在意的渣渣。可當這些‘渣渣’被組織起來,同樣可以收集些許信息。信息彙聚就可以成爲一張網了。
有了這張信息網,就足以避開很多危險。
“其實挺好用的。”周青峰手裏握着一顆灰色的霧團。這就是收縮狀态的隐形仆人,可以很方便的攜帶。
蒙迪諾點點頭,“隐仆是挺好用的,它們很容易獲得,隻要是巫師都願意驅使幾個。但數量不會太多。”
死靈巫師天生具有召喚并驅使不死生物的能力,蒙迪諾同樣可以一口氣驅使數百個隐仆。隻是他沒有索菲亞這樣專門的‘客服’,讓他長時間遠距離細化操控就做不到了。
前頭的肉身魔像開路的速度很慢,周青峰等人在後頭少不了閑聊。談論了隐仆的運用,他又問了關于‘通靈術’的事。
蒙迪諾卻搖頭道:“通靈術是非常無用的術法。因爲你要召喚某個靈魂,需要獻祭一個更強的靈魂。比如你想召喚神靈,你就必須獻祭一個更強的神。這根本就是虧本的事。
你如果真要了解通靈術,還是問賈斯滕吧。他是牧師,對這方面更加了解。”
疫病牧師就在旁邊,接口笑道:“通靈術确實不太好用,不但消耗遠大于收獲,還很難确定回應你的靈魂來自何方?
除非有靈媒物品,能明确知道對方的存在,但這樣直接召喚就好了,何必通靈呢?”
賈斯滕停了一會,又賣弄般的補充了一句:“通靈術不能說沒有任何優點。我就碰到有的權貴爲了和自己的死去的家人聯系,不惜獻祭手下強力武士的事。
通靈召喚來的靈魂能保留生前意識,也比較平和願意與人溝通。相比之下強行召喚來的靈魂就非常狂躁,意識也不清楚。”
一路閑聊,周青峰聽的似懂非懂。靠着大量隐仆的偵查避開危險和怪物,再靠肉身魔像緩緩推進,隊伍花了兩天時間在森林裏跋涉,接近黑森林深處的血流峽谷。
這個峽谷是冰原山脈的一個缺口。希莉說這裏原本是個甯靜漂亮的地方,氣候溫潤,适合遊玩。可現在因爲天氣變化,狂躁的寒風從峽谷穿過,猶如洪流般奔騰不息。
峽谷有一兩公裏寬,内部已經沒了往日的瑰麗景色。遠遠望去,它陰森森猶如缺牙的大嘴。寒風從更北方吹來,将整個峽谷掃蕩的光溜溜,連顆樹都看不見。
‘疾影’看到這個峽谷,怔怔的頗爲感懷,“這隻是出口,往裏走應該能看到好幾個殘破的精靈堡壘和數不清的巨大屍堆。現在應該是骸骨堆了。
當年的惡魔大軍沖擊此地,銀葉城的精靈拼死抵抗。雙方都損失慘重,死傷加起來有十幾萬。我曾經在這裏沖過幾次,基本上每沖一次就會死掉一個主人。
知道精靈最終爲什麽戰敗嗎?因爲死的惡魔實在太多了,流出的血真的彙聚成河,污染了整片土地。所有精靈進入這塊峽谷都會受影響,實力大幅下降。”
深淵魔馬在惆怅的回憶往事,希莉忽然就放聲大哭,轉身逃開。其他人不明所以,周青峰隻能去追,跑出一百多米才看見希莉正靠着一顆樹在抽泣。
“希莉。”周青峰伸手輕拍精靈的後背,“對不起,也許我不該逼你來這裏。這肯定讓你很難受。我可以留下來陪你,讓其他人進去搜索。”
希莉沒有眼淚,卻傷心欲絕。她轉身撲在周青峰胸前,無法停止自己的悲傷。
少年摟着她,尋了個地方坐下,低聲安慰。他讓索菲亞轉達了自己的意思,讓‘疾影’帶其他人去山谷中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能提升實力的物品?順便找條安全通過山谷的路。
根據隐仆的偵查,峽谷内外似乎還算安全,隻是當年發生激戰的地方特别危險。可死靈巫師和疫病牧師都迫不及待想要看看當年惡魔入侵的地方,催着‘疾影’快些帶路。
周青峰則讓五個最弱的菜鳥親衛留下,簡單構築個營地。他守着心情不好的希莉。等到深夜,精靈還坐在周青峰懷裏,愣愣出神。少年有一搭沒一搭的跟她說話,舒緩郁結。
黑夜之中,菜鳥親衛都縮進地窩子裏。一直不做聲的希莉忽然開口道:“壞壞的主人,你願意聽我講故事嗎?”
“你說,我願意聽。”
“我真是個很普通的精靈,曾經就生活在這片森林裏。那時的森林很美,麋鹿穿行,松鼠亂跑,鮮花常開,蟲鳴鳥叫。溪流終年不歇的流動,花木四季輪轉的變化。
我享受族人無微不至的關照,有大把的時間去揮霍,什麽事不幹,就希望整天快快樂樂的。别人都對我說‘希莉啊,你是王族,不能這麽貪玩,必須學習承擔王族的責任’。
我還有爸爸和媽媽,有哥哥和姐姐,領導銀葉城的事輪不到我來做。我不覺着我有什麽責任,我不聰明,也沒什麽天賦,就喜歡天天自由自在的玩。我從未想過這一切會改變。
可有一天惡魔入侵,爸爸戰死了,媽媽也戰死了,哥哥繼承王位,隔天就死了。我哭着抱住姐姐,求她不要再上戰場。但她隻笑着說‘希莉啊,等我死了,希望你要堅強哦’。”
希莉忽然抓緊周青峰的胳膊,用足了全身力量,卻還是在不停顫抖,“我全家戰死在這條峽谷。我隻要閉上眼,就能想起姐姐回首對我說‘再見’的模樣。
那一刻,烏雲在翻滾,飛龍在嘶吼,森林在哭泣,姐姐帶領銀葉城最後一支部隊沖了上去。我們盡力了,真的盡力了。我們流盡最後一滴血,可擋不住那些惡魔。
銀葉城剩下的老弱就要死絕了,沒有任何人來幫助我們。然後就是我,我是一個罪人,失去所有榮譽的罪人。”
希莉在哭,止不住的哭。
周青峰歎息,深深歎息。
整個黑森林都在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