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自然是怕死的,但有些時候,爲了某些事情,即便是死了,那又有何懼?”
李儒聽到蔡邕這句話,臉色是立刻就陰沉下去了。
“看來,你的心意已定了,但...你知道董公的心思,他現在是恨不得馬上将呂公明處死,你在這個時候站出來,做這個出頭鳥,你知道你的下場是什麽嗎?”
“橫豎不過一死耳。”
李儒冷哼一聲,說道:“你死容易,但是你又想過你的家人,可有想過陳留郡的族人?”
“你在威脅我?”
蔡邕平時雖然面帶微笑,看起來很和藹,但這并不表示他一點脾氣都沒有。
李儒的話,已經是觸及他的底線了。
“呵呵,是不是威脅,以蔡大家的才氣與智慧,肯定是可以一眼看出來的,我其實在與你說一個道理,一個非常簡單,很明白的道理而已,呂煜與你非親非故,你何苦要助他,而且是要搭上自己族人的性命?儒私以爲如此做法并不值得。”
蔡邕看向李儒,深深的歎了一口氣,說道:“太史公有言: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單從自身利益上來看,我自然是沒有必要去援救呂公明的,但是,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呂公明,我是非救不可的。”
“呂公明如此有才氣,若是他再年長幾年,恐怕便又是一方大儒賢才,這對社稷,對天下都是有益處的,博士也是讀書人,難道不明白這個道理?況且他是公羊學派出身,之前學海何休與經神辯經,沒有辯赢? 這呂煜看起來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難道博士不想看看呂煜與經神的辯經?”
“我是想看,所以即便是我死了? 也要死命護住呂煜。而且...呂煜是忠志之士這一點? 已經是深入人心了,你随便去洛陽的一處? 問問那些百姓,呂公明何許人也?便是十歲稚童? 他都會回答你? 呂公明是忠志之士,如此你依然要殺之,與民心不符,逆大勢而爲之? 豈是能成?”
說着蔡邕冷哼一聲? 頗有些責怪李儒的意思了。
“如今陛下年幼,董公身爲司空,掌台省重權,卻不思治國,反而殘害忠良? 你身爲董公爪牙謀臣,居然不想着勸慰? 反而還要殘害忠良,你是要置董公于何種境地?你這做法? 可是謀臣所爲?對上,可對得起我大漢漢祿?對下? 可對得起董公的看重?”
這蔡邕好利的嘴。
聽完蔡邕的一番話之後? 李儒額頭上都冒出一層細汗了。
這家夥的話? 是句句誅心。
“既然議郎心意已定,那我說再多的話,到現在恐怕也是沒用了,但最後,我還是要奉勸你一句,呂煜這種人才,或許難得,但議郎何嘗也不是大儒?你死了之後,不怕士林凋敝?”
蔡邕冷笑一聲,說道:“董公不會殺我的,況且我蔡邕,如何比得上日後的呂煜?”
說完這句話,蔡邕又覺得自己的話說得并不是特别準确,馬上在後面又加了一句。
“若是董公要殺我,我死便是了,但若是董公真的殺我,那證明我之前的想法是錯的,之前的做法,也是錯的。”
蔡邕一直覺得董公是有救的。
隻要多加勸慰,未嘗不可以成爲大漢忠臣。
但...
若是董卓将他殺了的話。
恐怕...
隻能說他之前的想法,是錯誤的了。
“你!”
李儒自然明白蔡邕的意思。
“當真是榆木腦袋,榆木腦袋!”
李儒同樣也是讀書人,他心中明白,一旦是讀書人認定的事情,是十駕馬車都拉不回來的。
更何況像是蔡邕這樣的人,便更是如此了。
李儒覺得再這樣待下去,他說的話,也就是廢話了。
“蔡議郎,好自爲之。”
說完,李儒是頭也不回的就離去了。
“唉~”
蔡邕深深歎了一口氣。
這口氣,既是爲他而歎,也是爲董卓而歎,更是爲漢室而歎,爲天下百姓而歎。
爲自己而歎,是因爲自己今日的所作所爲,到底會不會招惹禍事?
爲董卓而歎,則是他覺得董卓原本是大有可爲的,但是現在...已經是與他預想中的事情,是漸行漸遠了。
至于漢室,天下百姓,何事能安定,何事能夠得以保全呢?
他即便是大儒,即便是在天下有人望,在這個時候,卻又是覺得自己是那麽的渺小,那麽的無力。
他輕輕搖了搖頭,将腦中的這些想法抛出去,緩緩走進府中。
走入書房,奴仆馬上送來飯食。
蔡邕看着眼前的飯菜,他雖然是非常饑餓,但是心中卻是生不起多少食欲出來。
沉默許久,他對着身前的侍女說道:“去将琰兒喚過來。”
有一點他是沒有想到的,但是今日李儒說了一聲,也讓他意識到一些事情了。
他自己的安危,自然是無關輕重,但是琰兒的安危,他卻是必須要重視的。
“諾。”
侍女走下去,沒過多久,蔡昭姬便是緩緩的走了過來了。
“父親,喚女兒過來,可是有什麽事情吩咐?”
蔡昭姬身着一襲白色繁花抹胸,外披一件白色紗衣,那若如雪的肌膚透亮,三千發絲散落在肩膀上,沒有任何多餘的發飾,隻是帶了羹繁花頭钗,紅白的繁花襯托着那張雪白透晰的臉龐,顯得十分妖豔迷人。
不過她此時臉上露出疲憊之色,見到蔡邕之後,才強打出精神來。
“我細想了一番,覺得你現在留在洛陽,已經是非常不合時宜了。”
“父親要女兒走?”
蔡昭姬何等的冰雪聰明,馬上明白父親蔡邕的心思了。
“女兒不走。”
父親一定是覺得自己此番危險,是故不想要連累她這個做女兒的。
但是...
她作爲父親的女兒,平日裏受到父親的照顧,便是這一身皮肉,也是父親所賜,在危險的關頭,不上前護住父親便也就是了,怎麽可以在這個關鍵的時刻出走呢?
“此事我不是與你商量,而是命令。”
蔡邕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一家之主的氣勢,馬上就升起來了。
他的原配夫人早逝,蔡邕照顧蔡琰,他是既當爹又當媽。
有和藹的一面,自然也會有嚴肅的一面了。
“你留下來,與我沒什麽幫助,反而是會妨礙爲父,你姿色上佳,而董卓又是好色之人,他已經不止一次與我談論你了,下一次,恐怕就會強取豪奪,到那個時候,我恐怕是沒有能力阻止的。”
蔡邕歎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原本我是想要讓呂公明在寒衣節祭祀大典之後,便将你送出雒陽,送到頓丘曹孟德處,再由孟德将你送到衛家,不想如今變故頻起,呂公明如此恐怕是無法擔任護送你的任務了,好在荀攸也有離洛之意,便讓他護送你離洛。”
離洛...
但蔡昭姬聽到是呂公明護送她的,心中稍稍歡喜,但她也不知道這歡喜之意是由何而來的,但是聽到呂公明護送不了他,轉而讓荀攸來護送她的時候,她心底裏沒由的生出一絲落寞失望之色。
這種情緒爲何會産生,蔡昭姬把它歸結在無法見到詩聖呂煜這方面上。
這今日,一直都是埋在書房中,研究的也是呂煜的詩賦。
越是誦讀,越是研究,越是抄寫。
她便越覺得呂公明實在是太了不起的。
她現在如此勞累,也是因爲呂煜的詩賦。
“女兒...女兒不願離去。”
“不願?”
蔡邕眉頭一皺。
“爲何不願?”
“女兒,女兒...”
“我知曉你的孝心。”
見到蔡琰的模樣,蔡邕心甚慰之,他蔡邕的家學尚可,即便是面臨着将死的局面,自己的女兒還依然想着孝道。
“然而現在,你若是有孝心,便更應該離去,若董卓真要對我下手,你留在此處,也是改變不了任何局面的。”
“女兒...”
蔡昭姬還想繼續說話,但是蔡邕已經是揮了揮手了。
“此事我已經是做好決定了,不需要再多說了。”
蔡昭姬見到父親蔡邕此時的模樣,也知道現在即便是他說再多的話,也改變不了此事的了。
隻是...
她不想離洛,更不想嫁到衛家去。
但是...
唉~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有些事情,根本不是她這個弱女子能夠改變的。
蔡昭姬隻好點頭,對着蔡邕行了一禮,說道:“女兒明白了。”
......
錢塘侯府。
已是傍晚,呂煜與鄭及下着棋,而郝昭剛剛從外面走回來。
“主公,那個李雄說如今紙張的價格已經是原來的四倍了,可是要抛售出去?”
郝昭也是貧苦出身,對呂煜變戲法的招式更是佩服至極。
他之前爲了賺到一餐飯的錢,可是拼了命的幹活,灑下了不知道多少汗水。
而主公隻是簡單的動作,一買一賣,那就是數倍的利潤。
主公之所以是主公,這不是沒有道理的。
呂煜握着棋子,笑着說道:“你告訴李雄,慢慢抛售,先賣出十分之一。”
郝昭不明白爲什麽呂煜要賣出十分之一,而不是全賣,但對這種他不懂的事情,他照說就行了。
“諾,那俺便去了。”
看着郝昭的背影,鄭及問道:“主公寫詩,居然還想到了洛陽紙張的事情,今日的伊阙詩會之後,主公的名聲,已經是響徹整個洛陽了,以至于洛陽紙貴。”
鄭及心中佩服,與呂煜相處的時間越久,他便是越能夠明白呂煜的不俗之處,對自己的前途,也更加看好了。
主擇臣,臣也擇主。
“不過憑借李雄,他要囤積紙張,恐怕那些勳貴大族的人不會答應罷?”
李雄橫豎說起來,也隻是洛陽豪強而已,但豪強是商旅賤籍,算的上什麽?
“洛陽的勳貴人家,我已經以我的名義,送去紙張了。”
送去紙張?
鄭及愣了一下,但立刻他就回過神來了。
“如今紙張價值連城,有價無市,主公如此做,肯定是籠絡了不少人心了。”
“這是自然的事情。”
要想馬兒跑,當然要讓馬兒吃到草了。
他現在有名聲,朝中諸公可以用他有才之名爲他說話。
但是...
爲他說話,其實是一個自願的行動。
是身爲漢臣的本分。
但本分的事情,并不是所有人都會做,所有人都願意做的。
這其中,畢竟是會惹得董卓不快。
雖然是法不責衆這句話不假。
但是他們還是冒着一定的風險的。
送去紙張,平時的薄禮,現在的厚禮,也算是對他們援手的謝禮了。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
屆時,前來替呂煜說話的人,恐怕會更多。
“主公果然是深謀遠慮。”
不說我老謀深算就好。
呂煜笑了笑,也将自己的棋子落下去了。
正當呂煜與鄭及下棋下到難解難分的時候,管事卻是匆匆走過來了。
“郎君,門外有博士李儒求見。”
李儒?
呂煜愣了一下,而鄭及直接是呆住了。
“李儒爲何要來見主公?”
鄭及是完全沒有想到李儒的目的的。
“難道他想做刺客,刺殺主公?”
但是這種想法,他隻是在腦中過了一遍,馬上便抛出去了。
在錢塘侯府殺了呂煜,他自己能不能活着出去,也是一個問題。
再者說...
李儒身形瘦削,不像是有武藝的人。
而主公雖然也不強壯,但手中老繭橫生,肯定是有一手好劍術的。
這一漲一消,李儒即便是要來刺殺,也是無法成功的。
“李儒?那便請他進來罷。”
李儒在這個時候見他,有趣。
像是李儒這樣的人,不到萬不得已,肯定不會來見他的。
證明他已經沒有後手了。
來見他,是準備私下裏達成什麽交易?
呂煜腦中的思緒瘋狂碰撞,将李儒來的各種可能性都想了一遍。
也就在這一會兒得功夫,李儒已經是走到呂煜面前了。
“在下呂煜,拜見博士。”
李儒看着面前的呂煜,心中是又愛又恨,又嫉又惱。
這家夥有詩賦之才,便是他心中也非常喜歡。
但是...
這樣的人,偏偏是他的敵人。
這就讓人非常苦惱了。
“今日我過來,也不是來說廢話的,我知曉你不想去萬年爲令,我退後一步,讓你去弘農郡爲令,如何?”
弘農郡?
這還是你退後一步?
呂煜直接搖頭。
“我看博士還是請回罷。”
李儒冷哼一聲,但眼中,卻是生起狡黠之色。
“不如...我與你太守之位?”
“太守?”
這可不像是他一個才舉孝廉的人能夠做的官職。
“這恐怕不合規矩?”
“閣下如此聲名滿天下,太守之職,爲何不能做?”
“那請問,是何處的太守之職?”
呂煜也不客氣,直接是搭着杆子往上爬。
“南海。”
“南海太守?”
呂煜的眉頭,當即皺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