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兄,殺豬待客可是太慢了些?”
曹操剛要沖出去,聽到這句話,馬上又把腳縮了回來。
殺豬待客?
陳宮看向曹操,小聲說道:“原是殺豬待客,險些誤殺好人。”
曹操沒有言語,眼中尚有猶疑,隻是隔着窗口看向庭外。
“二郎?”
呂延看到呂煜,臉上有着不悅之色。
“陳三,我不是說要你将二郎關在房内?如何放他出來?”
陳三整個人縮在呂煜身後,低着頭不敢與呂延對視。
“大兄不必責罰陳三,是我要出來的。”
“你出來作何?”
“救曹公一命,救大兄一命,救我呂家度過此劫!”
呂煜此話說完,過道隔窗偷窺的曹操握緊了手上寶劍,同時對身側的陳宮說道:“看,幸得我曹阿瞞機警,否則性命不保矣。”
陳宮輕輕點頭,卻是說道:“我等先按兵不動,且看接下來是去是留。”
這連日趕路,糧食已盡,若是不補充糧食,要到東郡,恐怕不是一件易事。
曹操微微颔首。
“我曉得。”
“此話怎講?”呂延看着面前的二弟,一時間都有些不認識了。
“曹公憂國家之危敗,愍百姓之苦毒,欲回故裏,率義兵爲天下誅殘賊,功高而德廣,可謂無二矣。如今我等欲殘害忠良,是爲不忠不義之人,大兄如今是食漢祿,卻不思精忠報國,匡扶漢室,卻想着千金恩賞,萬戶侯爵,豈爲人哉?”
“你?”
呂延頓時啞口無言,想要反駁,不知從何說起。
“二郎,大郎也是爲了呂家着想,殺了曹操,我呂家便可平步青雲,如今世道顯亂,正是需要依傍權勢的時候。”
“哼!”
呂煜冷哼一聲,說道:“我大兄性情淳樸,是故才會被你等蒙蔽,曹公乃西園八校尉,其父乃三公也,且如今又刺殺董卓,海内人望直逼四世三公之袁紹,今我等敢殺曹公,天下人都要罵我呂家,所謂榮華富貴,不過過眼雲煙而已,屆時天下人共棄之,我呂家豈不敗亡?”
“董公如今在朝堂權勢滔滔...”
那門客還想繼續說話,卻是被呂煜直接打斷。
“董卓手握兵钤,颠而不扶,禍則先唱。興晉陽之甲,君側未除;入洛陽之宮,臣節如掃。至乃發掘園寝,逼辱妃嫔。太後之崩,豈稱天命!弘農之廢,孰謂人心?敢諷朝廷,以自尊貴;大肆剽虜,以極誅求。衣冠凍餒,倚死牆壁之間;兆庶困窮,生塗草莽之上。淫刑以逞,有湯镬之甚,要之糜爛,刳剔異端。此人權雖盛,但必不長久,我等若是追随,家破人亡之日近在眼前。”
說完,呂煜直接将腰間長劍拔出,指着呂延身後的賓客,道:“你蒙蔽我大兄,意圖害我呂家,殘害忠良,你可知罪?”
“啊?我..我...”
那賓客被呂煜一吓,求助一般的看向呂延,神色慌張,最後居然直接跪伏下去了。
“二郎,小人從未有過害呂家之事,小人糊塗,小人糊塗,還請二郎不要怪罪。”
呂延見到此幕,也是失了主見。
“二郎,那我等接下來該如何做?”
“既然已經殺豬,便殺豬做食,以請上座。”
“好,我這便去辦。”
他做了兩年功曹,居然不如尚未出仕的二弟明事理。
果然,儒家經義是治世之道。
早知自己多溫習一些經典,不至于如今出了大溴。
“那二弟欲何去?”
呂煜絲毫也不掩飾,說道:“大兄險些殺害曹公,我自然是前去緻歉了。”
“也好。”
呂延還想着跟着呂煜一道去緻歉,但終究還是拉不下這個臉面。
當然,最主要是怕曹操生氣,萬一當場要誅殺他,那...
呂煜看向跪伏在地的門客,當然不可能一刀将他殺了。
“你起來罷,好生去煮制吃食,彌補過錯。”
“小人知錯了,謝二郎不責罰。”
那門客對着呂煜磕了好幾個頭,才半爬着前去制作吃食。
過道之中,陳宮輕輕撫着短須,說道:“不想呂伯奢家中尚有明事理,懂經義的儒生,我見他言語談吐,非是常人。”
曹操将寶劍歸鞘,深以爲然的點頭。
“此人器宇沈邃,風度宏遠,非是池中之物。”
“那我等是要現身?”
曹操輕輕搖頭,說道:“他既然是要緻歉,我等便在客房等候罷了,且看這呂伯奢二子品性如何。”
“哦?”
陳宮隻是一想,便明白了曹操的意思。
呂伯奢二子前來緻歉,若他們假裝不知庭中發生之事,看那儒生如何反應。
若将事情前因後果一并道出,自是心中坦蕩,有古君子之風。
若有隐瞞,避重就輕,那便是小有心計之人,雖有才德,但品性尚缺,可結交,不可深交。
“罷,我等速速回去,莫要途中撞見他人。”
曹操與陳宮在過道小碎步輕聲入客房,那走姿,不知道的還以爲是梁上君子呢。
庭中。
呼~
呂煜緩緩吐出一口氣,心中激動還是多一些的。
還好我是曆史系出身,又酷愛古文,不然的話在這個時代還玩不轉。
你嘴炮再厲害,在這個時代沒有點墨水,那就成了粗鄙之言了。
而肚子裏面有了墨水之後,粗鄙之言也變成了言辭犀利。
曹操...
陳宮...
我來了!
緩步走向客房,房門緊閉,似乎曹操陳宮還沒有睡醒。
呂煜剛想着去敲門,不想門輕輕一推,直接是推開了。
房中屏風之後,才是床榻,隔着屏風,也見不到裏面的模樣。
想着曹操有夢中好殺人的癖好,呂煜謹慎起見,還是沒有直接入屏風叫人,而是隔着屏風行了一禮。
“小子呂煜,拜見曹公,縣尊。”
一通呼喊,屏風内并無聲響。
奇怪...
曹操與陳宮是要逃追兵的,不可能睡得如此深沉。
除非...他們聽到了方才庭中的話。
想到此處,呂煜握着劍柄的手緊了緊。
“小子呂煜,拜見曹公,縣尊。”
屏風之中,曹操與陳宮對視一眼,知曉這再裝下去,反而就有些奇怪了。
兩人伸了伸懶腰,打了一個哈欠。
“何事,竟深夜攪擾,還讓不讓人歇息了。”
沒醒?
呂煜心中微愣。
“深夜攪擾,小子是爲緻歉而來的。”
“緻歉?”屏風之内,曹操故作疑惑,曹操身側的陳宮已經是在輕輕點頭了。
看來,這呂煜,确實是品性淳樸,有古君子之風。
“你家收留我,我曹操感激不盡,你等如何需要緻歉?”
對曹操,還是實話實話的好。
尤其是之前叫了曹操一聲,他卻不答,想想方才庭中的聲音,興許曹操早就知道了門外的動靜了。
一個在逃通緝犯,若睡得跟死豬一般,都不知道死了幾次了。
“小子前來緻歉,是因爲...”
呂煜将事情的前因後果,細細道來。
隐瞞隻會帶來隔閡,而言明,或許會讓曹操心生間隙,但卻是會消除誤會。
呂煜說完,屏風内良久未出聲。
手中握着劍柄,劍柄上的清涼之意,給了呂煜不少的自信。
“這個呂煜,果然心中坦蕩蕩。”
陳宮小聲細語。
曹操輕輕點頭。
他從床榻起身,将衣袖的褶皺抹除,這才走出屏風。
“哈哈哈,郎君救我一命,請受曹操一拜。”
說着曹操就要彎身行禮。
呂煜自然是識趣的,趕忙上前扶住曹操。
“曹公何須大拜,我大兄欲殺你,該是我大拜乞求曹公諒解才是。”
曹操身材粗短,比之呂煜要矮上半個頭。
“郎君無須多言,請坐。”
曹操跪坐在食塌上側,陳宮跪坐在曹操身側,呂煜則是跪坐在兩人對面。
“實不相瞞,方才我與公台在過道便見郎君言服長兄,之所以故意不出,是想看郎君是否願與我等坦誠相待。”
果然如此。呂煜心想。
“原是如此,曹公乃英雄也,小子敬仰不已,如今親見公身,心中更生敬意。”
“哈哈哈。”
這恭維的話,人人都愛聽,曹操心中對呂煜的感官便更好了,隻覺面前少年郎是值得結交的人。
“方才郎君痛斥董卓,聽得曹某人亦是熱血上湧,恨不得折回洛陽手刃了董賊,還我大漢清明,我見郎君談吐不凡,可有官身?”
呂煜輕輕搖頭,說道:“縣中舉了孝廉,隻是我見局勢頹靡,是故未到洛陽爲郎。”
一般縣中舉了孝廉,都是入洛爲三署郎的。
積累幾年,便可出外爲令、丞之職了。
“我見郎君才德,豈是郡縣之孝廉,舉爲州郡茂才亦是屈才了。”陳宮在一邊說道。
茂才爲州官舉薦,爲茂才便可直接爲令、丞了。
“便是舉了茂才,如今局勢如此,敢出爲官?況且家資雖有,爲令丞也無錢财。”
漢靈帝賣官鬻爵,做官也是要錢的。
而且漢靈帝的賣官鬻爵,也是玩出花樣來的。
從地方到中央,沒有一種官職不敢賣;不僅自己賣官,連太後、常侍,甚至乳母也賣。而且每一個官職都有明碼标價,實行價高者得的競拍原則。
對地方官比朝官價格高一倍,縣官則價格不一;官吏的升遷也必須按價納錢。求官的人可以估價投标,出價最高的人就可中标上任。
除固定的價格外,還根據求官人的身價和擁有的财産随時增減。
官位的标價是以官吏的年俸計算的,如年俸二千石的官位标價是二千萬錢,年俸四百石的官位标價是四百萬錢,也就是說官位的價格是官吏年收入的一萬倍!
而且,漢靈帝爲保證手中所賣的官位能循環産生價值,便不許買到官位的人長期占有官位,而是實行定期輪換制,以三公官爲例,任期一般爲一年。也就是說,花大價錢買來三公之位的人,到第二年就得給新人騰地方,如果還想繼續當,那就得重新參與競标。
曹操老爹曹嵩的太尉官位,就是西園買官買來的。
聽到呂煜的話,曹操與陳宮亦是沉默了。
毫不客氣的說,如今時局如此萎靡,與漢靈帝的賣官鬻爵不無關系。
“對了。”
曹操像是想了什麽一般,問道:“方才我聽郎君所言,你怎知我要去舉義兵讨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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