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吃飯不是吃飯而是談事情,就好像酒桌上這種非正式的場合很多本不該拿到明面上來說的話也可以适當的說出來,而且即便事後沒能談成,也不會讓雙方下不來台,一句“酒後失言”也能顧全一些顔面。
所以看到胡田遞過來的那份請柬,沈浩可不會覺得是對方隻是單純的想要請他喝酒。
中書院本來是左相衙門裏的一個下設機構,一般是左相用于上傳下達的喉舌。
後來中書院因爲新皇楊束的關系被硬生生的從左相衙門分割了出來,成爲一個獨立在左相府和皇帝中間的部門,享受的隐性權力大得吓人,幾乎可以等同于半個左相衙門的職權了。
而且中書院被分割出來之後皇帝還将自己的頭号親信送進中書院爲院判,同行的還有當初皇帝登基前的那一大票謀士。
明眼人都知道如今的中書院隻是一個過渡,因爲拿捏着各方的折子,整個國朝方方面面的事情在中書院裏都可以了解到,以此作爲熟悉時政的窗口,等到心裏有數之後再将中書院裏的這群謀士發派到各地各衙門那才能直接起到作用。
而如今中書院的院判,也就是皇帝的頭号心腹,就是沈浩手裏這份請柬的主人,呂0梁。
對于呂0梁,黑旗營是有專門的案牍記載的。
寒門出身,仕途上雖然難以爲續處處受人排擠,可本事卻很出挑,一氣之下跳出仕途之後反而在文人圈子裏聲名大起,曾經在一次書會上犀利的論政三個時辰,将數以十計的不同意見者駁斥得體無完膚。
後被當時的靈王楊束看中招爲謀士。
到了楊束手下之後,呂0梁逐漸憑借自己的本事,一步一步的取得楊束的信任,坐到了靈王府謀主的位置,并且直到楊束在皇室大考中勝出登基爲帝。
之前沈浩就與姜成聊過關于一直空懸的“左相”一職,最後姜成給出的判斷就是“左相”一職很可能會先由如今的右相曹國邦去接任,而右相的位置則是由中書院的院判LL來兼任。
等呂0梁的資曆夠了,時機成熟了之後,曹國邦這個九十來歲的老人也就可以功成身退,再由呂0梁頂上去擔任新的左相。到時候中書院這個臨時的畸形産物也将重新被拿回左相衙門,裏面的那群謀士也将正式走出去,站在前台,成爲皇帝的班底勢力。
這盤棋下得很有章法,特别是中間還穿插着葉瀾笙窩案,以及數十家世家門閥的覆滅,讓所有敢于抵擋落子的人全都隻能縮在角落裏瑟瑟發抖。
這也側面哄擡了中書院裏那一群曾經的謀士的潛在地位,特别是身爲院判和謀主的呂0梁。
黑水曾經用了三個詞才形容這個人:足智多謀,心志堅毅,心高氣傲。
前面兩個是正面的評價,也足以看得出呂0梁此人的不簡單。而後面一個詞則不算是全部的正面評價,更多的是一種偏缺點的形容。
按照沈浩的看人經驗,一般心高氣傲的人都會有一個毛病,那就是“心胸狹小”,且記仇。
這種人,又是眼下這種被各方面哄擡地位的時候,呂0梁說是如在雲巅都不爲過。以前又沒有交情,怎會忽然來請柬?喝酒?肯定有别的事情。
一邊思索一邊嗦着面前碗裏的面條。片刻後沈浩想到了一個可能:秦家。
之前不是說秦家靠着一份姻親關系和呂0梁拉上了線嘛,如今看來這條線被秦家維系得很好。呂0梁居然願意幫秦家牽線搭橋。
如果這個猜測就是事實的話,那麽還意味着秦家已經察覺到了危險。
之前秦家就主動将拖欠的物資還給了靖北黑旗營,這件事林琛來信說過。如今又拉上呂0梁,這裏面的心思可就值得好好想想了。
面條吃完,接過邊上夏女遞來的濕巾插嘴,然後靠在椅子上抿了幾口茶才道:“給呂0梁那邊回信,就說我一定準時赴宴。另外,去酒窖裏選三壇四年釀的五糧液備上,到時候我帶走。”
胡田點頭表示明白。并且他也知道呂0梁如今在朝野裏的分量,所以對沈爺一出手就是四年釀的五糧液一點也不驚訝。
起身,将披挂穿戴整齊,沈浩照常去了衙門辦差。
都說位置越高,事情越多,這一點也不假。至少在沈浩這裏就是如此。
整個靖舊朝黑旗營的事務從基層一級一級的往上報,最後雖然會在中間直接處理辦結一部分,但體量在那兒擺着,能傳到沈浩手裏的條子依舊很多。
不過說實話,沈浩也清楚自己雖然忙,但不至于太費神。
黑旗營的事務不像地方上那樣紛紛擾擾的全是雜事,東一塊西一塊的看起來似乎事小,可全大部分都涉及到老百姓的生活,但凡出個纰漏就容易被人彈劾,丢掉官帽事小,被拿下獄連累家人事大。
而黑旗營的事情也就兩塊,一塊“針對邪門修士”,另一塊就是“針對玄清衛内部”。頂多特殊情況再算上一個“特别事務管轄”。
最後的一點極少,一般隻是前兩種事務。
處理起來也相對比較容易。而且處理得多了,很多細節上都不用去摳挖,按照以往的經驗照着辦就行。
這段時間沈浩處理得最多的事情還是各地報上來的撫恤核準條子。
每天都有十幾人在一線受傷或者戰死。其中九成九都是來自于與邪門修士的相關事務中發生。
而且自從黑旗營開始針對各衙門裏藏匿的那些僞邪門修士進行清剿開始,各地一線的突發狀況就一下變得更多了。
這種變化帶來的不單單是大筆大筆的撫恤金,更是黑旗營一線的危險程度。
除了戰時的邊軍,玄清衛一直都是國朝體系裏死亡最多最頻繁的衙門。而如今的黑旗營更是如此。按照上月官報上的說法,在三月,玄清衛一共戰死七十九人,傷兩百一十一人。而單列出來的黑旗營戰死兩百六十一人,傷五百五十九人。
這個數字其實在三月下旬已經在減少了,但依舊維持在一個很高的水平。除非直到黑旗營和邪門修士有一方扛不住了爲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