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紙诏書、一個使節,一張嘴,就能勸服蠻族,讓蠻族成爲國朝之屬國,免去兵鋒帶來的損耗和血腥,這是什麽功勞?潑天的大功勞!必定名留青史受萬世贊頌的大功勞!
這種想法就是目前文官們最真實且迫切的願望。
至于說這種想法是不是可行,這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旁人或許會覺得既然人族和蠻族乃是世仇,兩者除了兵戎相見難道還能“溫柔以待”?這不胡扯嗎?
可在很多懷揣夢想的文官們的眼裏,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不戰而屈人之兵不正是文人向往的至高榮耀嗎?如今蠻族勢微,靖舊朝勢大,隻要蠻族稍微識點時務也該服軟好借坡下驢,這不就“不戰而屈人之兵”了嗎?
所以,文官們的眼裏,勸服蠻族,以戰争以外的方式改變兩族的未來局面,這并不是不可能的。
包括左相葉瀾笙也是這種想法的支持者。
反正打來打去沒完沒了,何不試試看換一種方式和蠻族相處呢?
不過也不是每個人都這麽看,至少不會因爲兵部這次的變動而變得樂觀。比如說戶部尚書白常卿。
白常卿接過話頭,對皇帝掌控兵部這件事的看法是負面的:“陛下雖然一直居中于我們和軍伍,但以我之見陛下其實還是主戰的。否者不會放任南面的道行總管左玉良積極操演軍陣并且布置關外。另外諸位或許還不清楚,就在幾天前,陛下已經下令啓動國儲糧倉朝南面大規模運糧了,數量是之前的十倍不止。”
白常卿這一席話有些透露機密的意思,但在座的都是文官集團裏的頭面,倒也不會拿出去亂說。
葉瀾笙微微皺眉,沉聲道:“白尚書的意思是陛下不但主戰,而且一直在暗中推動兵鋒進程?而我們隻是盯着軍伍一系卻被瞞在了鼓裏?”
“是的。我覺得如今兵部被陛下執掌之後反而更難達成我們的想法。陛下主戰之心切,畢竟上一次和蠻族大戰就是陛下親自坐鎮拿下大勝的,不論是之前的結果還是經驗,陛下恐怕都不會和蠻族“坐下來談”的。”
“陛下主戰,但民生爲重!一旦戰火燃起,徒耗的還不是國庫?花這些錢不如多修幾條運河來的劃算。況且大戰一起得死多少人?我等自當盡全力勸解陛下讓陛下改變主意才是。”
“對!這不正是我們在朝爲官的本分嗎?”
“啧啧,本分是沒錯啊,可陛下的性格我看難!”
“難又如何?莫非就此放棄不成?”
白常卿的話徹底點燃了這場讨論,畢竟在座都能算是人精了,點透之後自然都能明白話裏話外的意思,可要想放棄卻是身不由己了。
“其實換個想法,兵部如今被陛下掌握其實對我們還可能并不是什麽好消息,這相當于陛下站到了兵部那一邊,會不會反過來打壓我們呢?”
這番話一出讓書房裏又是一陣沉默。說的是事實,其他人也想到了。
葉瀾笙轉動茶杯,似乎想着什麽,周圍的讨論聲也因爲他的長時間沉默而逐漸清靜。
“大人?”
“我在想是不是可以再找一些能在陛下面前發聲的人來幫忙勸谏。南面兵事已經刻不容緩了,再拖下去,一旦正式開打了就想停都停不下來了。”葉瀾笙身爲文官之首,主和也是以他馬首是瞻,一旦主和被壓在下面,他受到的影響絕對是最大的。不論如何不能讓戰事這麽快就開始。
“幫忙?可是這朝堂之上如今能幫的不都站在咱們這邊的嗎?還有誰?”
也有機靈的很快反應過來,猶豫了片刻才道:“左相您的意思是那些王爺們?”
王爺們?
齊刷刷的在場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了葉瀾笙的身上,期待這位領頭人給個确切的答案。
“沒錯。準确的說是陛下的七位皇子。他們最近這兩年多來一直都在上下活動,我知道你們也肯定有人和他們接觸過。但我之前告誡過你們别輕易站隊因爲還不到時候,如今我覺得應該可以借一借這些皇子的勢了。”
說完,葉瀾笙的眼睛掃了一圈,周圍所有人要麽低頭,要麽裝作看向别處,要麽假兮兮的和相鄰的人交頭接耳似乎沒看到,反正就是不和葉瀾笙的眼神對上。
這些話可不好接,特别是出頭的那個人,很容易被記住。
這種情況葉瀾笙早就習慣了。人都說文官心眼多,其實說的一點都不假,在座的誰不是自保爲上?找皇子借勢,這是說得好聽的,說得不好聽點就是摻和“皇權之争”,一個不好可是要掉腦袋的。
可這種事情葉瀾笙也不可能一個人扛,于是直接點了名字:“白大人,你怎麽看?”
白常卿嘴角抽了一下,心裏暗道:怎麽又是我?!
不過被葉瀾笙點了名,白常卿也不能裝聾作啞,否則就是不尊重對方領頭人的地位。于是稍微想了想才道:“諸位有沒有發現這幾年來陛下對幾位皇子的管束越來越松了?”
“的确。不過白大人的意思是?”
“我覺得這是陛下在有意放任幾位皇子活動,同時也是在考校他們,很可能是在爲那件事做準備了。所以,我們現在朝皇子借勢,合适嗎?”
聰明人說話一般都是說七分藏三分,尋常人會覺得這樣做矯情,而且聽着費勁,可好處就是“懂的自然懂”,而且方便抵賴:我什麽都沒說啊,是你們自己想出來啊!
明顯葉瀾笙等人都是聰明人,即便也分高低,可聽明白白常卿的話還是不難。
“嘶白大人這麽一說,還真是啊!”
一些人是真的才反應過來,表情驚訝;而有一些人則是淡定非常,明顯早就發現了卻不說。
葉瀾笙就是表情淡定的那個,但他不急着說話,話頭如今被白常卿掀了起來,那就讓其他人先讨論讨論,他聽聽,最後才是他來做結論。
果然,白常卿做了“出頭鳥”之後,其餘人不可能就聽着。一個個開始心裏算計,嘴上卻又是一番說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