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燕也是在這個時候才意識還存在如此尴尬的問題。
在市場尚且不夠活躍的現在，挂牌出售的大多數是置換型房東，還不太存在投資型的。所以絕大部分房東剩下的貸款其實都不太多，畢竟再早些年，房子的總價也比較便宜嘛。
又或者是在房東挂牌出售的時候，經紀人就把這個問題告知了。那麽也能留出相對長的時間來讓房東自行籌錢。
總而言之，絕不會像現在這麽不明不白的。
衆人都是有經驗的老鳥了，知道這幾套房子的價值所在是便宜，也就意味着很有可能快速成交，但是房東又明言沒錢。
“朱總，怎麽辦？”
面對三個人的同時詢問，朱燕也有些吃不準了，隻能拿起手機撥通了陳旸的号碼。
然而陳旸隻是應了她一句：“回去再仔細說。”就挂斷了，鬧得幾個人情緒都有些糾結起來。一方面想要趕緊聯系手頭的客戶，趕緊看房趕緊成交，另一方面在沒有解決這個問題之前，誰都不敢有所動作。
否則萬一到時候客戶看中了，問題又解決不了，怎麽辦？
不單單是客戶和房東，經紀人也是非常讨厭“空歡喜”這種情緒的……
另一頭的陳旸也是一樣，這個問題在沒有搞定賴何昌之前，都隻能停留在理論階段。
“哎~”陳旸站在河墅區房管局的門口，心中感慨着：“其實都是些簡單的問題，但實際解決起來，卻難如登天。不但要莫聞那邊的資金投入，還需要賴何昌在需要的時候行個方便……”
“人微言輕的日子，果然不是那麽舒服的呢。”
他笑了笑，看了看已經到上班時間了，便再次輕點了一下包裏的資料，随後走上了樓梯，朝着“登記室”走去。
“笃笃笃~”
聽見敲門聲，裏面應了聲“請進”。
陳旸推門而入，引得裏面的三個人紛紛側目，畢竟他太年輕了，不像是應該出現在這種地方的人。
“請問你找誰？”一個年輕的男職員開口問道。另一個女職員也好奇的看了看他。
“我想找一下賴主任，請問……？”
“我就是。你是……？”賴何昌應道，跟照片上一樣，帶着厚厚的黑框眼鏡，身材清瘦，乍一看甚至有點苦瓜臉。
陳旸上前自我介紹道：“賴主任你好，我叫陳旸，是瑞豐房地産中介公司的員工。”
“瑞豐公司？”賴何昌納悶道：“你有什麽事？”
“是這樣的，我手頭剛剛成交了一個二手房的單子，已經受理過戶了，這是受理單。”陳旸說着，拿出資料。
他接着道：“但是有一個問題，客戶是想要購房落戶的。之前因爲沒了解清楚政策，所以在買房子之前已經從老家把戶口遷出了。”
“所以呢？”賴何昌放下筆問道。
“按照規定，房産證不是需要20個工作日才能領取嘛。但是客戶是爲了孩子上學才這麽着急的，所以我就想着咨詢一下……這個制證的時間有沒有可能加快？”
“現在畢竟已經9月份了，客戶的孩子要上學，還得提前一年落戶。所以……”
陳旸編造了一個理由，開始向賴何昌咨詢起來。
聞言，賴何昌皺眉道：“制證不是單純的把證件放進打印機裏印刷一下這麽簡單的。你們這些中介公司真是想當然了。”
“首先，從我們分局手裏之後，需要統一送到市局……”
他又把制證是流程講了一遍，陳旸也沒打斷，耐心聽着。
等賴何昌說完之後，陳旸才道：“賴主任，這些流程我也跟客戶解釋過了。可是客戶花一大筆錢在安臨市買房子，爲的就是孩子的教育問題嘛。”
“所以，能不能通融一下？”
“比如說，我來負責跑腿送資料到市局，賴主任你跟市局那邊溝通一下，幫個小忙這樣……”
邊上的年輕職員插嘴道：“你有沒有搞錯？怎麽？我們單位怎麽辦事，還要你來教嗎？真是的，快出去！”
“額~”陳旸被他怼得有些郁悶。無奈，中介經紀人在房管局面前，是百分之百的弱勢群體。因爲人家掐着你的命脈呀。
想幫你未必簡單，可要毀你真是太容易了！不說别的，光這個制證時間，到了送證的日子“疏忽”一下，就能硬拖你一個月，你還拿他沒半點法子。
但是陳旸沒有放棄，仍然朝賴何昌努力道：“賴主任，這也不是什麽違規的事情嘛。咱們的宗旨不就是爲人民服務麽？”
“我想你也是做父親的人，孩子的教育問題永遠都是父母最重視的事情呀~”
聞言，賴何昌心中有些觸動。
他今年9歲了。工作十幾年，也隻是從對面那張辦公桌的登記員，換到了這邊辦工作的登記主任，前途可謂黯淡。
所以當初他自己的孩子需要上學的時候，原本是想送到私立學校的，結果學校根本就不買你的帳，更何況他自己本身也支付不起高額的贊助費。
爲了這件事情，當初家裏老婆沒少跟他吵架。直到現在孩子上了個普通初中，成績也隻有中等，這個問題還依然被翻出來吵一吵……
“我說，你是不是聽不懂人話呐？”那個年輕職員又開口了：“我們辦事是有流程的，哪能胡來？”
但陳旸充耳不聞，隻是認真看着賴何昌，繼續道：“賴主任……算我替客戶求求你了！希望你能理解一下，畢竟你的一個決定，就有可能影響到另外一家人的命運呐！”
“诶~差不多得了。”
“小王！”賴何昌擡了擡手，示意他住嘴，随後接過受理單：“我看看。”
“友好小區？”他不解道：“我記得這個小區不是重點學區房吧？”
陳旸用感慨的語氣歎道：“客戶是外地人嘛，對于他們來說，能夠到享受到安臨市普通的公辦教育，也比外地縣市要強呀。怎麽說都是省會嘛。”
“可憐天下父母心呐！”賴何昌亦是惆怅了一句，随後吩咐道：“小王，去把馬博的資料找出來。”
“主任，這……”
“去吧。”
“哦~”年輕人有些心不甘情不願的起身，到邊上堆積的檔案袋裏翻炒起來了。
陳旸見狀，連忙抓緊機會，又對賴何昌道：“太好了賴主任！那個，能麻煩你幫我看看，準備的資料還缺哪一些嗎？”
他說着，把包裏的檔案袋擺到賴何昌面前，一份一份的往外拿資料。
賴何昌也就翻看了起來。他經驗豐富，基本上掃一眼就有數了，速度很快。
但是幾秒之後，卻頓時慢了下來……
資料裏夾着一個空白的信封，讓他的心髒頓時“砰砰砰”跳動起來！
他緩緩的打開信封，從兩側輕按，看了看裏面的東西，咽了口口水，又凝重的看了陳旸一眼，卻見陳旸在沖着他點頭微笑。
不經意之間，還挪動了一下身子，正好擋住了隔壁女職員好奇的視線……
“呼~”賴何昌深吸了一口氣，對陳旸道：“資料都齊全了。”
他一邊說話，一邊飛速的把信封塞到了手邊的一疊資料下面，死死的壓住！
陳旸見狀，心裏終于松了口氣，開口道：“這一次……”
他把“這一次”咬了個重音，接着道：“真的是太麻煩賴主任了！實在是太謝謝你了。”
賴何昌哪能聽不明白他什麽意思，應道：“對了，你留個電話号碼。資料是肯定不能交給你的，我會讓小王去送。等産證制出了，再通知你來領取。”
“好的。”陳旸寫下了自己的手機号碼：“那我就先走了。”
言罷，他很幹脆的轉身離開。
那頭的小王這才翻出馬博的過戶受理資料，看了看賴何昌道：“主任，市局那邊能幫忙嗎？”
“會的。正好下午沒事，小王你立刻跑一趟市局，送一下吧。”賴何昌命令道。
小王詫異道：“蛤？現在嗎？大熱天的……”
但是見賴何昌皺起眉頭，小王連忙改口道：“明白了，我這就去。”
說完他就拎上包，看了眼邊上正幸災樂禍偷笑的女職員，悻悻的走了出去。
賴何昌自己則是拿起陳旸留下的電話号碼，心中若有所思……
“畢竟你的一個決定，就有可能影響到另外一家人的命運呐！”
陳旸的這句話，還有那個信封，都讓賴何昌的心中波瀾不止。
登記室在以前，是根本沒有人會注意到的辦公室。所以就算是主任，說話也隻在這間辦公室裏好使！
賴何昌生平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的決定也會有如此大的影響？
難得的恻隐之心，卻爲他打開了另一扇大門……
隻不過他并不知道，從陳旸進門開始的每一句話，其實都是爲他解鎖這扇大門而刻意鋪墊的。
包括陳旸直接無視了其他人，隻是追着他要一個決定，實際上也就提醒了他，在這間辦公室裏，隻有他說話好使。
如果沒有今天這一茬，說不定連他自己都已經忘記這個事實了。
“主任，我去一下衛生間。”那個女職員起身不好意思道。
“嗯，去吧。”賴何昌等她出門，拿起電話，直接撥到了市局登記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