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歲帶着妹妹來這裏投親,努力學習語言,融入文化,卻沒想迎來的是一連串打擊,父母遇害,房子被收走,小小年紀卻債務累累。
已經四年過去了,他結束了高中學習生涯,走上了送餐員的道路,騎着車子穿行在洛城的街頭,看着許多人帶着夢想而來,帶着破碎的心離去。
他也有一個夢想,就是有一天帶着妹妹家人站在父母面前,可以自豪地說“我把小雪照顧得很好!”
馬諾利奧幹得出來這種事,除非蕭恩帶個律師來,但,沒有哪個律師會爲了他那點錢出頭,這就是現實!
馬諾利奧得意地打量着蕭恩,欺負人是有快感的,而且這算是欺負嗎?
這就是生活!
……
“我炖了雞湯,很鮮的還燒了糖醋排骨,裏面好多脆骨,我偷偷嘗了一小塊,很好吃!”小雪的聲音充滿着歡樂。
“能!”蕭恩輕輕應了聲,挂斷電話,重重把手拍在桌上,抓起單子,冷冷看着馬諾利奧,“這是今天最後一單,回來我要拿到我那份錢。明天我不會再來了!”
馬諾利奧撇撇嘴“好運小子!”
看看時間,離下班還有一個小時,米德利街離這裏十多分鍾的車程,有一條近路,如果快一點,還可以安全回來。
蕭恩沒時間多想,把兩盒批薩裝進保溫箱,騎上車子飛快出發。
馬諾利奧淡漠地看着蕭恩車子消失在窗外,他才不在乎這個中國佬的感受,也不去在意那批薩能不能收到錢。
這時他的手機響了一聲,他看了一眼,上面是個地址和一個數字。
特别的生意才會用這個手機。
馬諾利奧從收銀台下拿出一個批薩盒子走進廚房,過了一會拿出一盒冒着香氣的批薩“莫羅,送這個到這個地址。”
一個意裔模樣的送餐員嚼着口香糖慢慢搖過來,目光和馬諾利奧對了一下,無聲問道“特嗨的?”
馬諾利奧嚴厲地瞪了他一眼,滿滿的威脅。
他閉上嘴有些畏縮地接過那盒子,馬諾利奧一個眼神就讓他知道自己多嘴了。
他不知道那些小藥片藏在哪裏,或許是批薩裏,或許是盒子裏,誰知道呢?但每次馬諾利奧從收銀台下拿出盒子都意味着有一筆“特别”的生意要做。
那個華裔不懂這其中的奧妙,送餐還挺積極,隻要出事了,他就是個很好的替罪羊,馬諾利奧會說自己根本不知道這件事。
…
喧熱的街頭人來車往,細流如織。
天氣預報今天會有雷暴雨,它來臨之前的低氣壓讓人喘不過氣來,也讓人不由自主地加速了動作,車開得更快,行人的腳步更急。
突然之間,蕭恩感覺周邊凝滞的氣息豁然松動,起風了,不過是逆風。
風起雲落,紙絮在空中輕如飛鳥,垃圾在路間奔跑,蜻蜓在低處盤旋。
蕭恩悶頭踩着車子沿着街道向前,越發費力。
…
大洛城是個擁有一千兩百多萬人口的海邊城市,是世界的影視中心,景點無數,比佛利好萊塢星光大道劇院紅毯,繁華而時尚,隻是浮華下面掩蓋的卻是無盡的腐臭。
蕭恩一點都不喜歡這個國家,什麽美好幸福,都是騙人的。
一點都不喜歡這個城市,什麽天使之城,明明是失去天使的罪惡之城。
什麽美國夢,全是假雞湯!
虛假廣告誇張宣傳,騙子都去死!
蕭恩很憤怒,如果不是爲了新生活,父母不會離家多年,如果不是因爲要家人團聚,他們也不會起早貪黑工作賺錢,
如果不是經濟危機,家裏的房子也不會被銀行威脅要收走,如果不是因爲去籌錢,父母也不會被人殺害在街頭,留下一個破碎的家庭
房子沒有了,還有債務,還有無時無刻不在的歧視。
蕭恩已經夠努力了,隻是人在異國他鄉,努力也換不回尊重!
沒有尊重不要緊,他更需要的是錢,這個社會,錢才是決定一切的根本。
他要賺很多錢,把所有加諸于己的傲慢打回去!
不知何時開始,蕭恩就覺得自己的胸口總是藏着雄雄怒火,時時刻刻都讓他感覺到内心的灼熱,想要燒盡這世界的污濁。
……
米德利街是洛城非裔下層聚集地的中心,這裏最出名的就是各種嘻哈混混,他們最喜歡做的事就是随時随刻扭着身體跳舞,甩着各種金屬鏈子,把人堵在街角巷尾做他們覺得理所當然的事。
米德利街不算太長,街頭那幢老樓裏有一家很特别的夜總會,傳說米德利混混們的重要據點。
在蕭恩看來,那兒簡直像是哪個戰亂地區的街頭,每個人的身後都像是藏着一把槍。
二百四十八号應該從另一邊走更近,蕭恩喃喃念着這個地址,屁股離着座墊還有半公分,騎了一天車,有時候連坐都會痛。
往時每天都是這樣,大腿内側已經磨出了繭子。
相較于炎熱的夏天,他更喜歡冬天,冬天的人們更願意點外賣,生意也更好,還有,冬天隻要動起來,身體是溫暖的,而夏天,會把自己曬得脫皮,還有各種粘膩的難受。
送餐員是個簡單的工作,但并不是一個好工作,因爲競争激烈。
經濟不景氣,誰都可以放下架子去送餐,這裏的人們不在乎面子和架子,除非之前是什麽高級白領或是金領。
它不是好工作,還因爲這個城市,不安全,尤其是對蕭恩這樣的華裔。
在這個城市裏有很多傳言,對于他來說都是至理名言,比如不要去黑人區,特别不要晚上去,如果去,身上至少要帶二十五美元。
如果有人向你走過來,馬上跑,如果跑不掉,你最好把錢先丢給那個家夥。
第一次聽說這些事的時候,蕭恩還以爲自己幻聽了,怎麽會有這樣的國家,怎麽這樣的國家會有那麽多人搶破頭要來。
後來他發現,這是真的,而自己已經回不去了。
有家人的地方是家,而他的家人在這裏,死在這裏,活在這裏!
有些送餐員喜歡在騎車時戴着耳機聽快樂的音樂,而蕭恩喜歡聽那種撕心裂肺直擊靈魂的搖滾。他的歌單上隻有幾首歌,《bully》,《thephoenix》,《iridescent》和《追夢赤子心》一遍一遍反複重複播放着,從來聽不厭,不僅是他念舊的性情,也因爲他沒有錢去下更多的歌,他要存錢。
今天他不需要音樂,這不是什麽快樂的送餐之旅,而是一條危險的路。
……
米德利街就在前面拐角,這裏的街區又舊又破,被市政所遺忘的貧民區,都是上個世紀六十年代蓋的五六層的樓房,路邊的每一片牆上都寫着髒話畫着令人厭惡的圖案,往上看,好多窗子都沒有玻璃,時不時還傳來吵架打罵的聲音。
往這樣的地方送餐,收不收得到錢完全得看運氣。
蕭恩小心地騎過去,先看看最頭的是幾号,幾個面色冷漠的人坐在路邊,前面有一群戴着金鏈子梳着各式發辮的黑人正在扭着屁股跳舞,音樂聲響得令人抓心撓肺。
不知道這些人長什麽樣,他沒有一眼就記住相貌的觀察力。
蕭恩沒有再去看他們,凝視是一種挑釁,這是他所不能理解的哲學,但卻是切實存在的,而挑釁會招來莫名的攻擊,一把刀,或是一顆子彈。
易怒的人群,生活在這個城市裏,被圈養着,時時都帶着莫名的憤怒,然後習慣性地把這些怨氣出到同樣的弱者身上。
蕭恩知道自己很容易成爲出氣的對象,沒有理由的那種,如果法律規定送餐員可以帶槍就好了。
這種時候他更願意看到一輛警車,如果有警車慢慢經過這條街,至少能給他争取十幾分鍾的時間,可惜沒有。
蕭恩壓了壓自己的黑色球帽,拿帽沿擋住半邊臉。
二百四十八号,就是這個地方了,蕭恩迅速停下車子。
看着黑洞洞的樓道,他還需要爬上三樓,送到三零七房的一個叫莫諾的人手裏才能拿到錢。
車子放在這下面也可能被人偷走,送餐到米德利街根本就是給自己找麻煩,馬諾利奧接這種單子很令人費解。
蕭恩把車子鎖上,端起批薩盒飛快地鑽進門洞,向着三樓跑去,樓梯上有破碎的酒瓶,有被踩得變形的鋁罐,還有各種說不上名字的雜物。
牆上塗着各種怪異的圖案,樓道的燈是壞的,蕭恩悶頭向上,來到三樓,數着房門上的牌号。
很簡單的布局,一邊四間,他要送的在最裏頭。站在三零七房前,蕭恩看看門上沒有門鈴,很直接地敲門。
裏面的音樂很響,還有人的聲音,這裏的隔音不好,牆上到處都是亂七八糟的塗鴉,還有拿吃過的口香糖粘成的可怕圖畫,空氣中帶着濃重的潮臭。
他的心沉了下去,這可真不是什麽好心人會住的地方,窮從來不是善良的等義詞。
“莫諾定的批薩,有人麽?”他叫道,眼睛左右看着四周。
門突然打開了。
一個身量高大的光頭黑人堵在門口,身上到處都是刺青,穿着件球衣,下身寬大的短褲,脖子上粗大的金鏈子,散發着濃重的體味,大眼珠冷冷看着他。
輕輕咽了口唾沫,蕭恩拿出單子,平靜地開口“莫諾定的批薩,二十五美元。”
“嘿,我訂的批薩!”黑皮咧嘴一笑,伸出手一把搶走了蕭恩手上的批薩盒子,門哐地關上。
“喂!還沒付錢!”蕭恩對着門叫了一下。
門刷地打開,那黑皮臉上帶着醜惡的笑容“黃皮豬!快滾出我們的地盤!”他的手裏拿着支黑色的手槍。
黑洞洞的槍口指着自己,蕭恩的臉色刷地變了,全身一下繃緊。
這是第一次被槍指着,前兩次,是被刀子。
格洛格17。
蕭恩不知道那是真槍還是仿真槍,但不管是真是假,他都不想去試,這裏是米德利街,真槍的可能性很大。
他不是超人,也沒有經過特别的訓練,沒辦法像電影電視小說裏主角那樣奪槍反擊。
洛城每天都會造出無數故事,裏頭有不少主角發着光環鋤奸懲惡的橋段,中了好幾槍之後還可以健步如飛消滅敵人,最後還可以躺在美女懷裏說個好笑的段子。
但每一個在洛城生活過的人都知道,别相信那個,隻要中彈,基本就完蛋了,人的身體是很脆弱的,子彈在身體裏的破壞力究竟如何,科學探索節目裏說得很清楚。
蕭恩抿了抿嘴,搖搖頭,無奈地攤了攤手,緊緊看着那槍,慢慢後退。
他知道這家夥是在吓自己,在家門口殺一個送餐員,那絕對會讓警察找上門,處理屍體也麻煩。
但誰知道呢,這些人會不會根本沒有腦子!
或許有腦子,因爲現在這些家夥已經聰明到讓人送二十五美元上門了!
很顯然這個賬是算在了自己的頭上。
馬諾利奧一定是算到了這一點。
從他接到單子那時起,他就抱着這個念頭。
這個混蛋!
退到樓梯口,蕭恩忍着心中的怒火轉身沖下樓,聽到身後門重重關上,還有狂放的笑聲。
又被搶了一次,法克!
明天開始,攢錢買槍!
樓下,蕭恩低着頭,飛快地打開車鎖,已經有幾個小黑皮晃着步子向着這裏走過來。
迅速推起車子向前跑,這樣比原地上車更快。跑了兩步之後蕭恩跨上車子,用力蹬着,隻覺得頭上被什麽東西砸了一下,可能是啤酒瓶子,因爲除了一陣痛,還有玻璃落地之後的碎裂聲。
他知道自己已經激怒了這些小混混,但停下來絕對是找死,這些令人厭惡的家夥善于自我保護,自己就算被生生打死在街頭也不會激起多少浪花。
他蹬得更快,隻要沖出街頭就好多了,那裏人更多。
“黃皮豬,别跑!”
“抓住那個小子!”
“砸他!”
“賓果,我先拿一分!”
“喂,四分衛!來一個!”
身後傳來幾聲嚣張的叫聲,蕭恩蹬得更快。
這些混蛋瘋子,老子有天要殺光你們!
蕭恩回頭看去,幾個小混混追得很緊,像是在草原上野狗追逐獵物,手中拿着石塊和瓶子。
暴徒的行爲是無可理喻的,甚至最終都不會得到應有的懲罰,這也是這個城市被癌化的原因。
呯!
又是一個瓶子砸中了後背,車子。
他們絕對是認真的!
真切地感受到了生命的威脅,蕭恩迸發出全身的力量把車子騎得飛快,很快甩開了後面追來的那些人,還躲過了另外幾個瓶子的擊打,沖出了米德利街,轉上了更安全的街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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