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後有人微微吸了口涼氣,九木擡頭間,正對上一雙幽黑閃亮的眸子,在黑暗裏淬出點點星光,九木一個機靈兒,尴尬的對着大師兄笑了笑,又對着大師兄咳了咳。
不曉得是因爲夜裏這澤蘭小駐的燈光太暗還是大師兄眼神不濟,如此暗示竟沒讓他停下來,反而義無反顧的加上一句,
“我不止給他梳過頭穿過衣,還給他洗過澡喂過飯呢。”
“我沒有吃過你喂的飯。”
身後的冰若寒終于按奈不住往前走了一步,怕是再讓他說下去,換尿片這種無虛有的事都會被編排上,如此口無遮攔,真真染指自己這半生清白。
墨子尋拍了拍驚吓的小心髒,回過頭心虛的笑了笑,“若寒,回來也不先打聲招呼,冷不丁的冒出來吓人,果真不厚道。”
九木望着大師兄捏了把汗,低聲譴責,“大師兄,明明是你不厚道。”
墨子尋用眼白将九木微微一瞟,讓她住嘴,接着湊到冰若寒前面,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起來,“若寒,這小九雖是腦子少根筋,人也不靈光,倒也傻的可靠,我不在的這些日子,便将你托付與她照料,如此,我也便放心了。”
冰若寒擡眉,冷冷掃了他一眼,“你操心太多,我不需要人照料,此番雲遊,隻管照顧好自己與師傅。”雖是話語冷冷,字裏行間的還是藏了幾分關心。
當着人的面兒,由其是當着小師叔的面兒,說自己腦子少根筋,還不靈光,着實讓人顔面掃地,九木便力争:“大師兄,你說誰少根筋呐。”
墨子尋拍了拍她的肩膀:“小九,少根筋不是你的錯,是我的錯。”說完,又在自己與冰若寒之間指了指,“是我們的錯。”
一招手,便揚場而去了。
九木指着那漸漸沒入黑暗裏的身影,參悟不透:“喂,大師兄你……什麽意思?”
“哈哈哈……,自己想。”
笑聲在夜幕中愈來愈遠。
……
……
澤蘭小駐,雅室。
香樟木案幾前,九木盤坐在絨花坐墊之上,一手撐着腦袋一手拿着“門規”,案幾前還靜靜的躺着幾本厚厚的書,貌似“戒章”、“律則”。
窗前的君子蘭開的正盛,一縷斜陽照了進來,溫燦燦撫過臉龐,撩的人惬意舒适,九木此時的瞌睡正濃,上眼皮好不容易合上下眼皮,又不得不努力将它們撐開,撐開沒一會兒,它又不自覺得再合上,直到那本“門規”上的字,如一群正在打架的螞蟻,黑區區扭打成一團,最後全軍覆沒……
将将夢到自己靈力大增,左手一揮,疾風四起,右手一劃,雷雨大作,呵呵……,位列仙班,感覺着實不錯。
金絲雲雀這隻死鳥兒,平日裏欺我靈力低微,這下也讓你瞧瞧我的厲害。
這便捏了捏手指,略施了點風雨,朝着金絲雲雀那鳥巢一頓噴射,真叫一個痛快!
眼瞧那鳥巢即将被拿下,金絲雲雀那厮急匆匆飛了過來,撲騰着翅膀,“九木,住手吧,這巢,我築了半月有餘,好容易快要完工了,你莫要将它摧毀呀。”
我瞧它急了,便更加得意忘形,反正我現在靈力雄厚,你能奈我何,想罷,便趾高氣昂的說,“想讓我停下,也可以,看你态度如何。”
那鳥兒果然态度誠懇,撲通往地上一趴,一反往日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模樣,對着我連連跪拜,“求求你了,我錯了,我平日裏不該跟你鬥嘴,不該騙你鑽狗洞,不該教唆你欺騙你的舅舅,不該啄傷你的腦袋……”
我聽它列出自己種種罪行,更加生氣,一腳踩到它身上,好一頓踩踏蹂躏,還拔下它那根引以爲傲的頂頭羚羽,捏在手中對着它一頓貶乏,“哎呀呀……,金絲雲雀,沒想到你也有今天呀,最後,還不是落到我九木雲香的手裏。”
那鳥兒一頓求饒,“九木仙上,我,我,我錯了還不行嗎。”
我聽它叫我“仙上”,我學着師傅的樣子,摸了摸下巴,自問自己如此寬宏大量的神仙,怎能與一隻鳥兒一般計較,損了這仙人稱号,豈不讓世人笑話。
罷了罷了,看在往日的情份上,我自然不能再苛責它太多,便揮揮袖子,說,“你起來吧。”
它倒也識趣,連連奉承,“九木仙上,您大人不計小人過,這以後,我跟在你身邊,端茶倒水,報信傳訊,你随便吩咐。”
如此識趣,我倒也心滿意足,便低着眼簾将它瞧上一瞧,一瞧,哎呀呀,那鳥兒瞬間灰頭士臉,那腦袋,被我踩的如同搓扁的面團,沒了羚羽的金雀如同褪了毛的麻雀,這,這,……
鳥面全非。
笑煞我也。
哈哈哈……
我笑得正歡,忽然一道金光憑空而至,“涮涮”兩下拍到我頭上,将我連根拔起,丢入未知空間……
“何方妖孽!”
九木一個驚雷崩起坐直,兩手拍在書案之上。
楞了個神兒,久久才回味過來,眼前這位并非是什麽妖孽,而是一個白衣雲卷紋的少年,一身修長飄逸,正低頭肅穆的站在自己面前,兩道濃眉微挑,對着自己虎視眈眈。
九木擦了擦嘴角的口水,飛快從書案旁站起來,順了順衣裳,木讷的笑了笑,“小師叔……你這麽快就回來了。”
冰若寒細長的眼角微微皺了一下,兩手而背,端端正正,“門規,可記熟了?”
九木望了一眼那本厚厚的門規,尴尬的笑了笑,“還差一點。”
其實心裏叫苦連天:我來這裏是學靈力法術的,又不是來讀書的,這密密麻麻繁文缛節的東西,我自是搞不定的。
冰若寒瞧她這樣兒,眸光微微一瞪甚是不滿,“繼續記,直到記熟爲止。”語落,那一道清涼寡淡的目光,如同一灘冰涼的湖水潑向九木心田,瞬間将她剛剛那惬意的美夢澆了個粉碎。
接着,冰若寒二話沒說,便轉身坐回自己的書案上,拿了本書,坐得端正文雅,默默無聞。
九木也撅着嘴角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小聲低喃:“果真還是記仇的。”
與他對坐半天,他隻說了兩句話,且都是重複的問,“門規,可記熟了?”,這哪裏是在教我修仙?明明是在教孩童識字嘛。
無趣的很,無趣的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