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讀完聖旨之後,劉公公看着吳三桂似乎愣在那裏,便出聲提醒道:“總兵大人,總兵大人?”
吳三桂這才反應過來,連忙站起身,雙手接過聖旨。
他恢複平靜,客氣的對劉公公道:“劉公公,此番旅途勞累,末将已經爲你安排好歇息的地方……”
劉公公則是擺擺手說道:“咱家是否能歇息,還得看吳總兵的意思。”
吳三桂微微一愣,追問道:“不知劉公公此話何意?”
劉公公振了振嗓子,沉聲道:“陛下讓咱家親自問一問吳總兵,關甯軍是戰,還是退。”
吳三桂神色一正,毫不猶豫的道:“關甯軍上下對陛下,對大明赤膽忠心,自然是戰。”
劉公公點點頭,繼續追問道:“如何戰?還如今日這般,三倍于敵,卻無法退敵?”
“這區區五千建虜,勇衛營不須千人,不消半日即可退之。”
“陛下權衡,國庫空虛,關甯軍戰力不佳,卻所耗甚大。”
“若退回山海關,或可将這些糧饷撥于勇衛營,勇衛營上下必然更加用命。”
聽到這些話,不光是吳三桂,關甯軍其他将領無不心中大怒。
這不但是貶損關甯軍,還要從關甯軍嘴裏虎口奪食啊。
吳三桂的面上沒有看出有任何的不快,他隻是平靜的回應道:“建虜未退,關甯軍怎能退避?劉公公多慮了。”
“劉公公想必身心乏累,先去稍歇片刻,待末将與衆将商讨退敵之策,再禀告公公。”
劉公公卻是沒有要離開的意思,繼續道:“咱家來時,建虜已被勇衛營吓破膽,連大營都不要了,連夜拔營而走。”
“咱家不懂軍略便深知此乃破敵良機,不知關甯軍還有何疑慮?”
吳三桂沉聲道:“并非疑慮,隻是此乃軍國大事,并非兒戲,自然需要商讨準備一番。”
劉公公輕笑道:“幸勇衛營不會如此,否則今日哪會有如此戰績。關甯軍瞻前顧後,贻誤戰機,咱家認爲還是自回山海關爲妙,免得拖了勇衛營後腿。”
劉公公這話就非常不客氣了,這顯然不是崇祯讓他說的,而是他自己的心裏話。
關甯軍一幹将領早就忍受不住,此刻哪裏還能沉默,副将楊坤臉色難看的斥責道:
“一口一個勇衛營,既然勇衛營如此善戰,何須我關甯軍出戰,勇衛營自去滅了建虜即可。”
劉公公似乎正等着這句話,聽到楊坤所說,連忙接話道:
“勇衛營正有此意,雖然鏖戰一日,全軍疲累,但爲了能給陛下分憂,勇衛營上下依然向陛下請戰,不破建虜絕不停戰。”
“然陛下心念勇衛營全體将士身心俱疲,不忍其苦,才有咱家此行。”
“若關甯軍忠勇可及勇衛營十之一二,陛下何須如此煩憂。”
“關甯軍若戰意不堅,盡早退去,或可讓陛下不作他想,勇衛營也能全心對敵。”
這死太監說話真難聽,将關甯軍貶得一文不值,還一個勁的要趕關甯軍走人。
參将胡守亮連忙插話道:“關甯軍爲大明征戰十餘載,到劉公公口中卻如此不堪,這豈非是在質疑朝廷無能。”
這是要用大棒敲他劉公公了,劉公公也是能言善辨之輩,并未被吓到,他隻是嗤笑一聲道:
“不是朝廷無能,而是關甯軍變了,關甯軍已經不是曾經的關甯軍了。”
“曾經的關甯軍是陛下的關甯軍,是大明的關甯軍,如今的關甯軍,卻不知姓甚名誰……”
“你……”這話就說得比較嚴重了,可以說是大逆不道,楊坤、胡守亮等人心頭大駭的同時,皆怒目而視。
看到這些人面色不善,劉公公也被吓了一跳,不會真的向咱家動手吧。
吳三桂見氣氛不對,适時的出聲道:“關甯軍自然姓朱,效忠于大明,陛下知曉,劉公公還請慎言。”
劉公公沒再多言,該說的話,他都說了。
吳三桂也不會和這樣一個太監鬥氣,他的眼界沒這麽低,剛才在他們吵鬧間,他想了很多。
可以說,僅僅相隔半年時間,自己這皇帝對自己的态度真的是天差地别啊。
半年前阿巴泰肆虐京畿的時候,他吳三桂更加磨蹭,都沒和建虜照面,自己這皇帝還不是得客客氣氣的。
不但在武英殿設宴款待,還賜予了尚方寶劍,而當時都沒有聽聞過沈浪和這支勇衛營。
如今,一道聖旨就将關甯軍貶得一無是處,反而處處擡高勇衛營。
真是有了沈浪,就忘了他吳三桂啊,自己這皇上,還是一如既往的喜新厭舊啊。
可話又說回來,抛開這些感情因素,這段時間沈浪和勇衛營的表現,确實可以用戰功彪炳來形容。
今天勇衛營與建虜鏖戰一天,其實是分成了多次大戰,而勇衛營每戰必勝。
若再算上前陣子的戰果,那勇衛營的戰果就比較可怕了。
更可怕的是,到現在自身的傷亡還不大,粗步估計,勇衛營的總計傷亡應該不超過一千,甚至更少。
這說明勇衛營不是因爲某一次運氣好,或者某一次戰術運用得當才取勝。
而是真正的能戰之軍,不輸于大明曆史上的任何一支精銳之軍。
戰果之輝煌更是大明與建虜作戰以來之最,遠遠超過任何一次大明對建虜的勝利。
而且,這勇衛營還非常用命,真的是從早打到晚,毫不停歇。
想到此,吳三桂也有些汗顔,确實比關甯軍強多了。
不由想起了自己年輕時的抱負,效忠大明,建功立業。
但是這個念頭也隻是一閃而逝,年輕時的幼稚想法早被狗叼走了,現在他吳三桂的個人前途才排第一,首先要爲自己建功立業。
不過吳三桂有一點想不通,這般強大的一支軍隊,怎就會突然冒了出來呢?
周遇吉他自然認識,出身勇衛營。
去年大概也是在這個時候,周遇吉在楊柳青以少勝多打敗過建虜,但自身的傷亡和戰果完全無法與今天同日而語。
僅僅相隔一年,主将換成了沈浪,招募了一些新兵擴充了兵力,戰鬥力卻是得到了質的飛躍,太不可思議了。
當然,吳三桂知道和勇衛營全軍配備新式火槍有一些關系,但絕對不僅僅是這個。
若是換一支軍隊,可能這些火槍早就成了建虜的戰利品了。
“沈浪啊沈浪。”吳三桂覺得這個問題最終焦點還是在這個人身上,因爲這一系列的變化就是從這個人的出現才開始的。
這一次次的勝利,也是此人在指揮,要說和這沈浪沒有關系,那是不可能的。
之前,吳三桂還以爲沈浪能夠成爲勇衛營主将,是因爲陛下被王承恩和沈浪蒙騙,畢竟陛下犯這種糊塗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可這次,用人還是挺準的,這沈浪确實有大才,也願用命,以後要多留意此人了。
從聖旨的内容,以及陛下對此人的器重程度來看,此人和勇衛營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可能已經超過了他吳三桂和關甯軍了。
可這沈浪才出現多久?半年時間就超過了他吳三桂十多年的努力。
雖說他吳三桂也認可沈浪的能力,但卻不認可陛下對沈浪這般器重。
一個資曆如此淺的新人,再有能耐,怎能爬到我們這些老臣老将的頭上?
我們這陛下也真是的,喜新厭舊,絲毫不顧忌我們這些老臣老将的感受。
有人說我吳三桂沒有年輕時的抱負,失了銳氣。
你再看看這沈浪,就是年輕時的吳三桂,他遲早也會變成現在的吳三桂。
這是大明的原因,不是我吳三桂的原因。
如那左良玉,年輕時還不是意氣風發,敢打敢戰,爲朝廷沖鋒陷陣,視死如歸,現在呢?
還有那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甚至都直接投了鞑子。
所以這一切,不是我吳三桂的原因,而是大明的原因。
陛下你今天痛斥我吳三桂,以後就會痛斥這沈浪,咱們走着瞧。
可以說,吳三桂對這聖旨是很不滿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