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
始成從章邯大帳離去。
營帳内。
章邯一臉肅然。
事到如今。
他那裏還看不出軍中局勢？
軍中有将領背叛！
他們或許早就跟六國叛賊有過接觸，隻不過前面一直沒有暴露，而這次王離部被滅，讓他們有了走到明面的信心。
這些人自認秦軍必敗！
若是在之前，他們的确有顧忌，畢竟秦軍勢大。
而現在，由于長城軍團慘敗，軍心浮動，加之叛賊給的誘惑足夠大，爲了不被戰後算賬，也爲了實現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們甘願铤而走險。
章邯用力的揉了揉眉心。
第一次。
他感到了力不從心。
他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秦軍内部會禍起蕭牆。
秦軍向來鐵血森嚴，對于叛軍更是深惡痛絕，當年李信攻伐楚國，就是遭遇了昌平君的背叛，從而大敗而歸，讓始皇顔面無存。
而今。
他也遇到了這個問題。
而且，對軍中的背叛者，他一無所知。
領兵以來，他的視線一直在叛賊身上，根本就沒有想過内部會生亂，此時突然有這一遭，當即心神大亂。
好在章邯領兵多時。
很快就将心神鎮定下來。
他深吸口氣。
望着漳水地圖，眼中閃過淩厲寒光。
他知道。
這一戰不可爲。
繼續打下去，隻會給叛軍增添聲勢。
當務之急是揪出内賊！
但......
項羽率領的聯軍正急速殺來。
想停戰，根本做不到。
他能做的，就是盡可能減小戰鬥規模，将形勢控制在自己能接受的範圍，盡量避免軍中騷亂，避免被内賊背刺重傷。
确定了作戰想法。
章邯當機立斷，下令全軍回防。
他要死守棘原！
對于秦卒，他絲毫不擔心。
這些人世代生活在秦國，一家老小都在秦地，基本不會反叛，他唯一需要注意的是軍中的将領。
随着軍令下達，大營内傳出一陣騷動。
這個軍令跟前面頒布的不同。
前面章邯要求的是全軍前壓，跟叛軍力戰，挫其銳氣，提升軍隊士氣，借此來削弱楚軍對軍隊的影響。
但現在。
隻講究一個字‘禦’！
一切以守爲主。
當棘原陣型變化時，司馬欣和董翳也明白了章邯的選擇，他要繼續爲秦國賣命，爲那個昏庸無道的二世皇帝賣命。
道不同，不相爲謀。
司馬欣和董翳在又一次會面後，眼中已然沒有了對章邯的敬畏，隻有滿腔的殺意和憤怒。
他們認爲章邯愚不可及。
胡亥的殘暴天下皆知，豈會突然性情大變？
在他們看來，這一切都是假象。
胡亥隻是想利用他們來平定天下戰亂，等到天下平定，他們就會像蒙恬一樣，被無情斬殺，胡亥根本就沒想重用自己。
而且。
他們已經違反了軍令。
罪該緻死。
他們害怕被戰後清算。
所以。
在章邯緊鑼密鼓布置防線的時候，司馬欣和董翳也開始将自己親信聚攏起來，開始謀劃這次的叛亂。
......
荥陽。
胡亥站在城頭，望着遠處金烏東升。
雙拳微微緊握。
他的身後站着宦官高要。
良久。
胡亥低聲問道：
“司馬欣的底細查清楚了？”
高要躬身。
說道：
“禀王上，都查清楚了。”
“司馬欣爲程姓，司馬氏，爲程伯休父的後裔，一年前任職爲栎陽縣監獄官員，他與楚地叛軍中的曹咎關系不淺。”
“賊将項梁被捕後，時任蕲縣獄吏的曹咎寫信，讓其釋放項梁，司馬欣照做了，而後司馬欣憑借戰功，一路飙升，官職長史。”
“後被章邯舉薦，做了随軍謀士。”
“......”
聽着高要将司馬欣的過往一點點說出。
胡亥眼中閃過濃郁殺意。
若非當時方恒聽到了司馬欣，還開玩笑的說‘司馬氏必反’，他根本就記不起朝中還有這人，但私下卻極爲謹慎，立即派人去打探底細。
結果。
更加令人心驚。
司馬欣竟早就跟叛賊有聯系！
高要試探性的問道：
“王上，要不要立即派人去将司馬欣殺掉，以防軍中生亂？”
胡亥搖了搖頭。
修長的手指，輕輕的在城牆上拂過，掠起縷縷白灰。
“不用。”
“司馬欣早就有了叛亂之心，現在去捉拿，隻會動搖軍心，甚至還會讓他得到叛亂的借口，而且大秦的軍中想叛亂的又豈止他一人？”
“他們想叛。”
“孤就讓他們叛！”
“孤倒想看看，孤這大秦還有多少叛賊？”
胡亥殺氣凜冽的低吼。
高要心神一凜。
連忙低頭。
良久。
胡亥才閉上眼。
自語道：
“天下欲亡秦者何其多啊？”
“但孤既然敢放你們爲非作歹，豈又沒有後手？”
“等你們叛亂之時，孤會讓你們知道，這大秦是誰之天下，孤會讓你們後悔背叛秦國的想法！”
突然。
胡亥猛地睜開眼，滿眼寒霜。
眸間充滿了殺氣。
當方恒提出‘巨鹿敗局’時，就已經制定好了後續的對策，至于司馬欣這些人的背叛，同樣算計在内。
他要的是幹淨的秦軍。
要的是完全屬于自己的秦軍！
爲此。
他不惜血流成河。
他胡亥就是要做暴君！
轉過身。
胡亥大步朝荥陽行宮走出。
數日後。
他會在這裏拿回秦國所有兵權。
......
沓沓沓。
數裏外，嬴阆正策馬飛奔。
得到急令後，他就馬不停蹄的朝荥陽前進，意欲将棘原發生的大事告訴王上，他一刻都不敢耽擱。
而在另一邊。
骜方等人悄無聲息的進到了秦軍大營。
将胡亥的旨意告知了楊熊。
秦軍大營暗流湧動。
未到最後，誰也不知誰是蟬、誰是螳螂、誰又是黃雀。
一切都沒有定數。
半個時辰之後，項羽帶領的十幾萬叛軍，出現在棘原附近，浩浩蕩蕩的叛軍，猶如一片片黑雲，朝着秦軍壓了過去。
吼聲如雷，聲震九霄。
天空也在這時色變，烏雲密布。
沉悶的雷鳴聲，仿佛一道道重錘，用力的敲擊在兩軍将士心坎中，讓人心頭發悶，呼吸急促。
一道道長龍排布。
項羽身披白甲，手持大戟走在最前方。
章邯穩坐中軍，望着來勢洶洶的叛賊，一臉肅然。
這不是他與項羽的第一次交鋒。
但卻更加艱難。
砰砰砰砰！
沒有任何喊話，也沒有任何預兆，震天響的擊鼓聲，瞬間就傳遍了整個戰場，戰争就此打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