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和烏金國使臣就快要到了。
太子如今不需要人扶也可以正常走路,隻是力道控制的還不太好。
假肢磨破了他的殘肢,他很痛苦,養尊處優如他,何時嘗過這般滋味。
一次踉跄後,他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景喜和近水緊跟着便上前了一步,打算将他扶起來。
卻被他擡手制止了:“不必,我自己可以的。”
景喜和近水便留在了原地。
但皇太孫宣巍卻在此時沖了過來,直直奔向了太子,扯着他的胳膊要扶他起來。
“父親,父親你不要再走了。父親要走,可以叫人來扶着。”
“巍兒,放手,爲父需得自己站起來。”
皇太孫緊抿着唇,眼睛紅紅的:“可是父親……”
“聽話。”太子手臂用力,支撐着自己的身體,緩緩站了起來,“還有,不許告訴你母親。”
八歲的孩子就這麽默默的退到了一邊,紅着眼睛看他的父親努力的、艱難的完成着一個對他來說極其簡單的動作。
太子将兒子皺着的小臉看在眼裏,輕輕的歎了一口氣。
結束了當日的訓練後,太子把兒子叫了過來。
他摸了下兒子的頭,緩緩看向景喜:“景大夫,曾經你講給我聽的那個故事,可以再講一遍嗎?”
景喜微微感到錯愕,但還是複述了一遍那個故事:
“小殿下,我曾經聽說過這樣一個故事。在那個故事裏,有一個叫做大天朝的國家,大天朝的領地内,有一座很高很高的雪山。
這座天山有多高呢,算一下的話,應該有……三百萬丈高,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
他年輕的時候嘗試過要爬上峰頂,可是很不幸,他在山上遇到了一場暴風雪,爲了救同行的友人,他的雙|腿被嚴重凍傷,最後不得不将之截掉,從小腿這裏。
但是他從來都沒有放棄過自己,他後來也穿戴了假肢,四十多年裏,他從來都沒有間斷過對自己的訓練。
登上山頂已經成爲了他的夢想和執念,在他後來的四十多年裏,經過了很多次的嘗試和失敗,最終,他用一雙假腳,成功的攀登到了頂峰。”
皇太孫很認真的聽完了景喜的這個故事,皺起了眉頭。
太子溫和看向他:“有什麽想說的嗎?”
八歲的孩子百思不得其解:“爲什麽登上山頂這種事情也會成爲一個人一生的夢想和執念?”
“巍兒,”太子語重心長,“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座想要登上的天山,天山可以是很多種不同的念想。終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那父親的天山是什麽呢?”
“我正在努力攀登。”
這還是近水頭一次聽到這個故事。
後來吃晚飯的時候近水就問景喜:“師父,你心裏有這樣一座天山嗎,是什麽呢?”
“有,當然有了。曾經我想,我一定要發布幾篇震驚國内外的學術論文,超過我們醫學界的所有泰鬥。我還要成爲首屈一指的白富美,迎娶高富帥,走向人生巅峰。”
“啊???”近水一臉懵,他就清楚的聽到了‘迎娶’倆字。可是……迎娶?師父是個女人唉。
“可是我現在隻想,在這個世上自由、恣意的活着,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讓自己開心快樂。”
這些話近水全都聽懂了。
但是他卻皺起了眉頭,這怎麽可能呢?他現在就不想繼續呆在東宮了啊,師父也不想啊,可是有什麽辦法呢?
沒人可以完全恣意的活着。
就算是宣朝萬人之上的宣帝也不可以。
他甚至想全民皆兵,直接把烏金國給踏平了,他還想把齊王鎖在自己的地牢裏,把不聽自己話的人,敢多看自己一眼的人全都給砍了。
關于齊王,他那個同父異母的胞弟,他就是這麽想的,可是他也需要權衡利弊,權衡過後的結果就是,他發現自己不能這麽做。
所以他隻能削弱齊王的羽翼。
隻是掌控了幽南谷,隻是将幽南谷和炎城收入囊中是遠遠不夠的。
所以宣帝升了幾名齊軍主将做京官,架空了他們手中的兵權。
并再次給慕容玉賜官,一個沒有實權的館閣學士名頭,鐵了心的不讓他再去齊王封地。
而這一次,慕容玉沒有辦法再拒絕了。
因爲已經拒絕過了一次。
沒有一個人,沒有一個家族,可以明目張膽的、一而再的拒絕帝王之命。
這些,都是發生在朝堂上的事,被困在東宮的景喜并不知情。
她隻知道太子下朝後,太子妃給她帶來了個振奮人心的好消息。
太子妃給了她很多賞賜,叫她帶出宮去。
她終于可以出宮了!
她特意帶着近水去向太子辭行。
她過去的時候皇太孫也在。
皇太孫得知她要走了,特意命人将那本《魏霞遊記》取來贈與了她。
“景大夫,這本遊記父親贈我了,今天我想轉贈給你,謝謝你治好了我父親的腿,你說你想走遍大宣的河山,希望有一天能看到你書寫的遊記。”
景喜雙手接過那本書,鄭重的向那孩子拜了拜:“多謝小殿下,望小殿下珍重。”
“嗯。”八歲的孩子點了下頭,朝景喜露出了個略帶青澀的笑容。
他的笑容純粹而無邪,印在景喜的腦海中久久不能消散。
以至于後來,這個笑容,永久的烙在了景喜的心裏。
……
景喜回到住所,迅速的收拾好自己的行裝。
來到東宮後她身上穿的都是太子妃備下的衣物,如今不過是換回了原本的那身,并收好了慕容玉送進來的幾本醫書,以及皇太孫所贈的遊記。
至于太子妃的賞賜,自有下人擡着。
景喜和近水在東宮大太監的引領下往宮外走。
景喜迅速張望了一下,發現除了自己和近水之外,同行的再沒有其他人了。
于是小聲的問近水:“和你一個院子的工匠們呢,怎麽沒有看到他們?”
近水把聲音壓到最低:“他們都被留下來了,要繼續爲太子制作假肢。”
景喜心裏一咯噔,忽然想起她去向太子辭行時太子說過的話。
‘不必再多禮,趕快走吧。’
她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又小聲叮囑近水:“快點跟上。”
要快點走,或許慢了就走不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