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面站了好一會兒,景喜有點冷。
她往回走,正搓着胳膊,忽然聽到大胡子喊了這麽一句。
說是喊一點也不誇張。
這荒郊野外的,隻有他們一輛車、兩匹馬,三個人,此時他的聲音顯得尤爲嘹亮。
薛錢喊完也覺得氣氛有點尴尬,忙摸着腦袋說:“沒事,你回吧。”
景喜其實不想回去,因爲不想和李氏共處一室。
幹脆轉身走了過去,她在火堆旁的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微微伸展手腳汲取篝火的溫暖。
薛錢看着她嬌嫩的臉龐被火光映襯的更加明豔,喉結不自覺的滾了一下,然後迅速的挪開了目光。
她……好美,可她是兄弟的遺孀。
“薛校尉的名字是哪個字?”最怕空氣突然安靜,景喜開口聊天。
然而回應她的卻是肩膀上忽然落下的重量,她回頭一看,原來是薛錢把被子披在了她的肩上。
薛錢握拳抵唇,幹咳了聲:“那個……你這弱不禁風的還是蓋着好,你要是凍壞了說不定還會壞了我的事。”
景喜點點頭:“你說的對。”說着把肩上的被子攏了攏。
薛錢見她似乎沒生氣的樣子,抿了抿唇。
随即粗着嗓子問:“你剛才問我什麽?”
“哦,我問你的名字。前進的前、乾坤的乾、潛龍在淵的潛,是哪一個?”
薛錢眼底閃過一絲驚訝:“你還認得這麽多字?”連潛龍在淵她都知道。
不過他很快就又咳嗽了聲:“那個……我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隻是識字的女人……”
“少。”景喜接了他的話,“我明白。這年頭識字的女人少,但我比較幸運,有讀過書的爹娘可以教我。”
薛錢點了點頭,不敢看她,低頭添柴:“你不覺得我說話太直太傷人就好。”
“沒有,”景喜揚了揚眉毛,“薛校尉這樣直來直往的很好,我很欣賞,這也是我這麽痛快就答應跟你走一趟的原因之一。”
“是麽,”薛錢的嗓子更幹了,“你也是個很幹脆的人。我不是有意要探聽你的名字,但我聽你婆婆叫你——景喜?”
“嗯,景色的景,歡喜的喜。”
“好聽。”
景喜笑笑:“你呢?還沒有告訴我是哪個字。”
“錢。錢姓的錢。”
“是因爲你娘姓錢嗎?”
“不是。”薛錢搖頭。
“那是希望你以後大富大貴?就好像我爹娘給我取名‘喜’字,是希望我以後每天歡喜,一輩子喜事多多。”
“也不是,”薛錢看着篝火,眼底映着光,“我爹有個過命的兄弟姓錢,二十幾年前這位錢伯父爲了完成肩負的使命,爲了救出被困的幾百同袍,更是爲了救我爹,失去了性命。在那之後沒多久我就出生了,所以我爹給我取名錢字。”
“原來如此,”雖然不知道薛錢口中的那段故事,可是光聽她就覺得肅然起敬。
“是我太狹隘了,原來這個名字代表的不是财富,而是忠義勇敢。薛校尉能夠冒着嚴寒千裏迢迢爲同袍求醫,也是忠義果敢之人。失敬失敬!”
最後一句景喜是半開玩笑着說的。
可薛錢眼裏的光卻因此而被點亮。
他沒想到,她不過一介婦人,竟然能參透這個名字背後父親想要傳遞給他的大義。
這樣的女人,她還是第一個。
薛錢不知怎麽的,心裏忽然有些煩躁,心跳加速,他無意識的拿樹枝撥弄着篝火,再沒了下文。
景喜見他不說話,想着他或許是顧忌男女之間的大防,就準備回馬車上去。
薛錢見她起身,忙站了起來,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
景喜微微蹙眉:“薛校尉還有什麽話要交代我的嗎?”
薛錢的眼神有些閃爍,但語氣堅定:
“交代不敢,說起來上次你救了我一命,我卻還沒有報答你。你可以好好想想你有什麽願望,我都會盡力幫你實現的。”
“真的嗎?”雖然說行醫不求回報,但如果真有一個人能幫自己完成某個願望的話,景喜還是很高興的。
“不過我暫時還沒什麽願望,等我想到了再告訴你行不行?”
“以後嗎?”薛錢皺眉,心裏又鼓噪了起來,“可是以後我們可能就見不到面了,你如果有什麽願望最好現在就告訴我。”
“可以寫信吧,不可以嗎?”景喜有些促狹的看着薛錢,“薛校尉該不會不認識字吧?”
薛錢聞言,忽地笑了:“可以,我小時候也跟着家裏兄弟們讀過幾年書。”
“那回頭有紙筆了找你記地址。”景喜說完,再次邁開步子。
“等等。”
“還有什麽事嗎?”
“有!”薛錢看着景喜,目光堅定,似乎剛剛做出了某個艱難的決定。
“什麽事?”
“我要向你道歉!”
景喜眯了眯眼睛,不明所以:“爲什麽?”
薛錢幹咳了聲:“其實我那次山上就是去荷花村找你的。”
“找我?”
“嗯,我在你們隔壁鎮子處理糧草上的事情,然後……”
“然後怎麽了?”
“我聽說你和人私奔了,當時我很氣憤。因爲盛廷是我兄弟,我不能容忍他屍骨未寒他的妻子卻在外面偷漢子!所以我就連夜啓程準備到荷花村去把你!把你!”
景喜沒想到眼前這個薛校尉還是個暴躁的薛校尉。
她一點也不生氣,反而是忍不住翹起了嘴角:“想把我抓回去浸豬籠還是打斷腿?”
“這、你們那裏到底是什麽習俗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要是抓到了肯定把你送回去。”
薛錢的臉有點紅:“結果還沒下山就被馬蜂蜇了,沒想到還是被你所救。”
景喜一雙眼睛裏滿是笑意:“那薛校尉現在還打算抓我嗎?還是打算等我給人看完病再動手?”
薛錢一眼就看出來景喜是在那他打趣,又羞愧又内疚:
“但是我這次來的時候就向你們村的村正打聽過了。我現在知道那是一場誤會,我爲我以前有過那樣的想法向你道歉。”
“但這也不全是壞事,正因爲如此我能才見識到你獨特的醫術,或許,你正是那個能救他的人。”
景喜還是在笑。
這令薛錢有些不安:“你是不是在怨我。”
“不至于,”景喜搖了搖頭,“隻是有些意外薛校尉會把這件事情告訴我,其實你不說的話我永遠也不會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