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心用飛爪的本事,我在蓬萊仙島上就見識過,從她拎出飛爪的一刻,我就屏住呼吸伏在了草叢當中。
随心放開的飛爪還在空中前後擺動之間,對方忽然一聲輕喝,手中飛爪電射而出,緊貼着斷腿屍體的右腰掠過之後,又忽然回轉,抓進了屍體腰間。随心隻是輕輕一帶飛爪後面的繩索,那具直立在地面上的屍體好似陀螺一般以單腳爲軸猛地轉動了半圈,變成了正對我們的方向。
這時,我才看見屍體胸前竟然挂着一隻雪白色的雪狐。
那隻白狐正用兩隻後爪蹬在屍身腰間,前爪攬在屍體的脖子上,嘴裏含着刀柄一點點往出拔刀。
“狐狸!”
“藥狐!”
随心和黑老幾乎不分前後地喊出了聲來,那隻狐狸好像也被突忽其來的變故給吓了一跳。
狐狸看似狡猾,其實非常膽小,遇見強敵會第一時間逃命。可是那隻白狐卻在暴露了身形之後猛地向上一竄,把屍體給撲倒在地上,用後腳蹬住屍體前胸,前爪扳住長刀的護手,猛地挺身而起,硬生生把長刀從屍體上拔了下來,銜着刀柄向樹林的方向跑了過去。
“抓住它!”黑老的話沒出口,随心就先一步沖向了銜刀逃逸的靈狐。
葉尋的血眸看似狹長輕便,實際上卻是不折不扣的重刀。經過了千錘百煉的長刀,普通人隻要揮動十次左右就會手臂酸痛,那隻狐狸能有多重,它拖着一把跟自己分量差不多的長刀又跑得多了快?
狐狸還沒跑出幾米,就被随心追到了身後。白狐明知道随心臨近,急得圍着長刀團團亂轉,卻還是不肯棄刀而去。高奔跑的随心眼看狐狸不動,蓦然加快腳步猛沖數米之後飛身而起,雙手猶如蒼鷹捕食一般淩空往白狐背後抓了過去。
圍着長刀打轉的白狐這時再想逃跑卻已經晚了,吓得縮成一團趴在地上。就在随心手指快要碰到白狐皮毛的瞬間,我忽然從草叢裏站了起來,厲聲喊道“黑老想殺你!”
已經把白狐抓在手裏的随心頓時就是一驚,急忙在空中轉身往黑老的方向看過去,她的目光正好對上了揚起手掌的黑老。
兩個人一個像是準備暗中偷襲,另外一個卻像是猛然驚醒,對視在一處時,随心忽然抓着白狐往黑老身上砸了過去。吱吱驚叫的狐狸像雪球砸向黑老的當口,後者趕緊放下手裏的東西,雙手往狐狸身上接了過去。
我卻趁着黑老出手的瞬間,摘下了身上的老洋炮,對準黑老後背就是一槍。成片的鐵砂蓦然打在對方身上時,黑老背上濃煙四起,她的人也跟着一個踉跄,差點栽倒在了地上。
我丢開老洋炮飛快地往随心身邊跑了過去。後者見我過來,先是一愣,馬上反應了過來,跟我錯開幾步形成犄角之勢看向了黑老。
我們兩個剛剛拉開架勢,我就捂住肚子彎下了腰去。
我的第一個反應就是自己中蠱了。可我到現在都沒弄清楚黑老是什麽時候對我下的手。
黑老一手掐着靈狐,聲如夜枭般笑道“想跟我鬥,你們嫩了一點。都給我留下吧!”
“走!”我強忍腹中絞痛,一手抓起地上的血眸,一手拉起随心撒腿就跑。我們身後的黑老僅僅追了幾步就停了下來,站在遠處冷笑着看我們鑽進了樹林。
我帶着随心跑出一段距離之後,終于支持不住,一前一後地跪在了地上。
我強忍着劇痛摘下了身上的酒壺猛往嘴裏灌了兩口。事到如今,我也隻能希望豆驢子的藥酒能暫時壓制蠱毒了。
兩口藥酒下肚之後,我隻覺一陣惡心,雙手撐在地上翻江倒海地吐了起來。直到我從嘴裏吐出一口混着青色蠱蟲的粘液,才覺得好受了不少。
我猶豫了一下,把藥酒給随心遞了過去,後者也吐出了一口蠱蟲才看向我道“你是王歡?”
我剛才提醒随心的時候忘了去用假聲,想在想要掩飾也掩飾不住了。
随心見我點頭才厲聲喝道“你想幹什麽?”
我微怒道“我特麽還想問你要幹什麽?你們追我追到了東北,現在反過頭來問我要幹什麽?你不覺得自己有病嗎?”
随心被我氣得臉色一陣白,過來好一會兒才說道“你爲什麽要救我?”
“爲了自保!”我沉聲道,“那個老太太對我沒安什麽好心,你活着,我還能利用你壓制她一下;你死了,她很快就會對下手。我不得不救你。”
黑老從始至終都對我表現得太過熱情,尤其到了後期,她一直都打算利用随心看不起山裏人又不允許我随意“挑釁”她威嚴的毛病,想讓我寸步不離地跟在她左右,甚至完全依賴她。這種做法,不由得不讓我起疑。
我第二次生疑就是在石頭墳外。黑老讓人燒掉中蠱探神手在情理之中,但是活燒卻又有故意挑撥随心和下屬關系的意思,尤其是本應該由她自己動手的事情,非要交給兩個探神手去做,就更容易讓人懷疑她另有目的。
直到我聽見黑老要去石頭墳裏找葉尋的血眸,就知道她大概是想要對随心下手了。既然她已經打起了血眸的主意,爲什麽不趁着白天拿刀,非要等到深更半夜,毒蟲活動最爲頻繁的時候回去?她大概是想要無聲無息地把随心留下。
後面的事情果然跟我想的差不多。如果沒有我的提醒,随心現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随心擦着頭上的冷汗道“王歡,你能看出來黑老對我下手的目的嗎?”
“爲了控制你的手下。”我沉聲道,“黑老一開始并沒把你們當一回事兒,直到那具無頭屍出現,她才一而再再而三地讓你的屬下出來送死。我看得出來,她需要有人死。”
我停頓一下才繼續說道“你不死,他們不會完全聽黑老擺弄。而且,她每次動手都得先征求你的意思,由你向手下布命令,這樣一來可能會浪費掉很大的一段時間。如果沒有你,又會怎麽樣?”
随心臉色一變道“起來,跟我回去救我的手下。”
“來不及了。”我搖頭道,“現在他們應該已經着了黑老的道道兒,你回去也隻能是面對一群中了蠱毒的下屬,回去有什麽用?”
“那我也得回去!”随心執拗道,“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我的屬下死在黑老手裏!你跟我回去。”
我沒好氣地罵道“我回你個狗屁!”
随心冷聲道“你不跟我回去,我現在就信号,讓我手下趕過來。他們過來之前,你跑不掉。”
我被随心氣得臉色鐵青“罵你傻逼娘們兒一點不冤枉你!你他麽‘随心公子’的名号是跟人睡出來的,一點腦子都不長?”
“我們現在回去能幹什麽?你是會解毒,還是會下咒?回去除了送死沒有第二條路。你想死,我不攔着,别特麽把我算上。老子剛才就不該救你個傻逼。”
随心被我罵得臉色白,卻一個字都沒法反駁,緊盯着我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道“那你說,現在怎麽辦?”
“幫着我去找葉尋。隻有找到葉尋,才能找到豆驢子,他們兩個出來,我們就有救了。”
“那我的屬下怎麽辦?”随心騰地一下站了起來,“不行!你現在帶我走出去,我要找宗門申述,讓他們再請蠱師過來主持公道。”
我沉聲道“你現在還信得着蠱師嗎?再說,我們身上的蠱毒有沒有解開還是兩句話,你就确定自己能活着走出去?”
随心也愣住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想怎麽辦?”
我正色道“你求救信号,把别的探神手也給引過來。人多了,黑老反倒不好下手,她總得有所顧忌,你說對嗎?”
“你是想把山區裏的探神手一網打盡吧?”随心話一出口,馬上覺自己說錯了話。她等于是在告訴我山區當中不止他們一支探神手在。
我故意裝着沒有聽懂“話我說到了,信不信由你。那些人是你的手下,又不是我的手下,他們都死光了,我隻會拍巴掌樂呵,他們活着我才難受。”
我的話剛說完就聽見附近傳來一陣腳踩落葉的聲響,奇怪的是,那腳步聲不是在步步前行,而是在一下下地往前跳躍。
斷腿屍?
我和随心對視了一眼之後,同時想要後撤,可是我身上剛一力,全身上下就從裏往外地掀起了針紮似的劇痛。那就好像是有無數鋼針想要從我肉裏長出來一樣,從肌肉到關節,就沒有一處不疼的地方。
我們身上的蠱毒沒解?
我轉頭看向随心時,她已經蜷縮着身子跪在了地上,豆大的汗珠順着她的額頭滾滾而落。随心臉色慘白地向我看過來時,毫無血色的嘴唇也跟着顫動了兩下,像是想要求救,隻是“救命”兩個字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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