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葉尋同時抽刀戒備的當口,豆驢子忽然向火裏撒出了一把藥粉。
半透明的藥粉撲落火中的瞬間,赤紅色的火苗騰空而起。屍體上的烈火驟燃數尺之間,被包裹在火中的蛇影蓦然崩散,方才還在對空狂熾的烈火也在片刻之間消散殆盡。
覆蓋在屍體上的衣服已經被火焚燒一空,地上的屍體卻沒有受到太大的損傷。
豆驢子幾步搶到屍體身邊,打起手電往屍身上照了過去,我第一眼看見的就是一串盤踞在屍體腹腔裏的蛇骨。
葉尋用刀把蛇骨挑上半空之後,我才看見穿在蛇骨縫隙中的鐵絲——原先藏在屍體裏的東西就不是一條活蛇,而是用鐵絲固定的毒蛇骨骼。可是剛才那條蛇影是怎麽回事兒?
葉尋挪動了一下手電,照着刻在毒蛇顱骨上的符文道“這是咒文。有人在下咒。”
“毒蛇咒!”豆驢子臉色劇變,“藥王谷出事兒了,快跟我走。”
我和葉尋緊随着豆驢子從一塊突起的岩石上躍身而起,撲向岩石下面的城牆。從這裏落下去,正好是藥王谷的一個城樓,下了城牆就能進入山谷。
按照常理,這裏應該有專人把守才能萬無一失,我們三個從山上落下着地有聲,周圍卻毫無反應,可見藥王谷外圍已經完全失守。
豆驢子頓時慌了“快走,快走,咱們……”
“有動靜!”我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側耳往城牆背後聽去,那裏果然傳來一陣虛弱的呼救聲。
我們三個立身的這段城牆和藥王谷岩壁之間并非嚴絲合縫,而是留着一道近米寬的縫隙,呼救聲就是從那裏傳來的。我打着手電往下一看,那裏橫七豎八的堆積了十多具藥王谷弟子的屍體。
我仔細看了半天才現兩具屍體中的縫隙裏還有一隻緩緩晃動的人手。就是那人在呼救?
“我去救人。”豆驢拽出繩子就要往自己腰上纏,我卻伸手把對方擋了回去“那人沒救了,趕緊進谷才是正經事兒。”
“不行!”豆驢子的眼睛頓時紅了,“哪怕有一絲希望也要救。藥王谷的弟子能救下來一個算一個。”
我和葉尋對視了一眼道“葉尋,幫我拽繩子;豆驢,你給我壓陣。我下去。”
豆驢猶豫了一下才算讓到了一邊兒,我把手電綁在頭頂,用繩子纏住腰間,頭下腳上地從城牆上順了下去,在距離屍體一米左右的地方猛一揚手,示意葉尋把我倒懸在了空中。
我套上了一副特制的手套,才小心翼翼地抓住了上面那具屍體的手臂,慢慢把屍體挪向了一邊兒。
我僅僅把屍體給掀起來一半兒,就見屍體下面露出了半張詭異的人臉,對方就像是斜躺在屍體當中,稍稍露出了半張森森冷笑的面孔。
我的目光剛與對方接觸,那顆落在屍體上的腦袋就自己滾落到了地上,仍舊是翻着眼皮盯着我的面孔不放。
換做常人,肯定會在對方似死還生的目光當中心驚膽戰,我卻隻是跟那隻放開了的瞳孔對視了一下,就轉頭看向了伸在屍體上顫動的那隻人手。
我從城上下來是爲了救人,而不是去看什麽屍體,那隻手的主人才是我的目标。
我抓住對方手掌的瞬間,食指不自覺地扣在了那人手腕上的脈門。我剛與對方輕輕一觸,面色就陡然一變——我震驚的不是對方沒了脈搏,而是他的脈搏太強,甚至強到了出常人幾倍的程度。
我震驚之下本能地往手臂背後看了過去,可我看到的卻是一截在屍體當中扭動的蛇身。
“拉我……”我僅僅喊了兩個字,眼前的屍體就被一股巨力掀翻到了一邊兒,一條足夠手臂粗細的黑蛇在屍體下面彈身而起,兩顆猙獰的獠牙迅雷不及掩耳地向我鼻尖上狂噬而來。
我避無可避之中擡手一下狠狠往蛇頭上抽了過去,足有鴨蛋大小蛇頭被我一巴掌抽偏了半尺,城頭上的葉尋也在這一瞬之間把我從地面拉了起來。
葉尋拽着我上升的度不可謂不快,被我打偏的黑蛇卻更快了幾分。過兩米的蛇身在地上直立而起,像是一根豎在地面上的竹竿追着我節節上升,形同倒鈎似的獠牙幾次在我眼前露出了猙獰,卻又因爲僅差寸許的距離而收回了蛇吻。
如果不是葉尋拽着我飛快攀升,那條毒蛇至少也有三次以上機會把我一擊斃命。
就在我覺得快要脫離對方追蹤的範圍時,黑蛇忽然張嘴,從獠牙上噴出兩道亮如秋水似的毒液。
我本來就是倒吊在空中,對方噴毒的度又快如閃電,等到我想要蕩開身形卻已經來不及了。千鈞一之間,我雙手并在一起擋住了面孔。
我剛剛護住自己露在外面的皮膚,就聽見我的衣服上傳來一陣沙沙聲響,帶着腥氣的白煙瞬時間從我手臂上四溢而起。
我隻是吸入了一口煙霧就覺得一陣頭暈目眩,差點當場嘔吐,護在臉上的雙手也不自覺地垂了下去,面部完全暴露在了蛇口之下。隻要毒蛇再次噴出毒液,我肯定避無可避了。
城下的黑蛇果然在這瞬間再次張開了血口,兩顆獠牙好似兩支上弦的弩箭,殺意凜然地向我臉上直指而來。
“上來!”
城下黑蛇再次張口之間,葉尋蓦然一聲暴喝,将我淩空提起來一米多高,幾下把我給拽上了城頭。與此同時,黑蛇口中的毒液再次爆射而出。好在葉尋幾把我拉到了城上,才讓我躲過了一劫。
豆驢掐着我的脖子給我灌了兩口藥酒,我總算緩過了一口氣來。等我轉頭看時,葉尋已經用腳踩着城頭向直立在地上的黑蛇連射了三箭,其中貫穿了蛇頭的一箭生生把黑蛇給釘在了岩壁之上。
一時沒有斷氣的黑蛇拼命地扭動着身子纏向弩箭之間,蛇尾竟然挑起了一隻人手。
那條蛇的半截尾巴就紮在了斷開的手腕上,人手那慘白的五指卻還在随着蛇身的扭動不斷伸縮,乍看之間好似在不停地呼救。
我急聲道“葉尋,把蛇尾巴釘牆上。”
葉尋端起又是一箭,箭支破風而去,從下方貫穿蛇尾沒入石壁幾寸。這一次,失去了力道的蛇尾才算是垂了下來。挂在蛇身上的人手緩緩脫落在地,露出了一根像是柳枝一樣分成了三叉的怪異蛇尾半垂在空中絲絲作響。
“那蛇會釣魚?”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我讓葉尋射穿蛇尾就是想要看看它是無意識地把尾巴伸進了死人手裏,還是說那就是黑蛇天賦的異能。
現在看來,黑蛇就是在利用屍體的殘肢吸引獵物。如果我剛才反應稍慢一點,又或者是我身上沒有白博士特制出來的防護服,我早就已經死了。
我下意識地看向自己雙臂時,又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我雙手上迷彩面料的兩隻袖子全都被蛇毒給腐蝕成了篩子,要不是剛才豆驢子及時往我手上倒了解毒藥酒,說不定蛇毒還會繼續向内腐蝕我穿在内層的防護服。一旦蛇毒沾上了我的皮膚,後果可想而知。
這一次,白博士爲了完全起見,特意給我們各穿了一套防護服。這身衣服雖然不像防彈衣一樣刀槍不入,卻能防備蚊蟲叮咬,對防水也有一定的功能。所以蛇毒隻是燒壞了我的外衣,并沒碰到我的皮膚。
我轉頭看向豆驢道“老驢,我知道你心裏着急,但是你現在也看見了,闖進藥王谷的人已經在路上埋了殺招,咱們要是不管不顧地使勁往裏闖,說不定哪下就得折在路上。咱們得小心。”
我不是在危言聳聽,那條黑色怪蛇肯定是有人留下的埋伏。他故意把屍體全都扔在城下,又将黑蛇塞在死人堆裏,就是爲了引人上鈎。
更重要的是,那條人手邊緣留着整整齊齊的刀口,分明是有人把人手給砍下來幫黑蛇布置了陷阱——那條蛇必定是有人豢養的毒物。
豆驢子沉聲道“抱歉了,下回我聽你的。跟我走!”
豆驢子幹脆帶着我和葉尋跳下城頭。從山谷階梯中間直奔藥王谷的深處去,山道上就隐隐約約地出現了半幅太極圖。
豆驢子說道“你看到那幅太極圖了沒有?那是百草泉,也是藥王谷真正的入口。”
豆驢子給我解釋了之後,我才知道,百草泉是藥王谷待客所在。
藥王谷裏漫山遍野的都是草藥,從山裏流出來的泉水經過草藥根莖,已經帶有一定藥性,藥王谷迎接貴賓時,通常會把人讓到百草泉之前,奉上一杯用泉水煮好的草茶,再請人進谷。
換句話說,過了百草泉,就是藥王谷的内門。豆驢子說這是藥王谷的真正入口并不奇怪。
我們距離百草泉越來越近,空氣當中漸漸浮起了濃重的血腥。從我們所處的山道上往前看去,青石砌成的階梯兩側漸漸湧起了黑色霧氣。
“毒瘴!”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毒瘴。
葉尋猛地停了下來“那好像不是毒瘴,我看着怎麽有點像是陰氣。你倆小心點。”
陰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