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壘砌的城牆居高臨下俯視山巒,死死扼制進山要道,這分明是爲了防禦山底的設計。
可是這個位置未免……
我腦海當中不由得生出了一個想法丹島其實不是九層,而應該是分爲上下兩層,下層是丹島上變異的怪物占據的領地,上層才是丹士的地盤。
上層的丹士用一座城牆把丹島一分爲二,這座城牆就是用來抵禦怪物的進攻、守護丹士安甯的防線。
我這樣直接沖上來,不是等于把自己暴露在了對方的強弩之下?
我躲在草叢裏觀察了好一陣子,卻不見城頭有人出現,不由得一皺眉頭。
按照常理,這個時間應該有士兵巡夜,可是牆頭上不僅空無一人,就連照明的火光都看不見一點。城上之人憑什麽監控全島?況且,剛才丹島三層火光沖天,難道城上的丹士絲毫不見?
還是說,這座島上已經沒丹士的存在了?
我試着摸到城下,沿着牆壁看向城頭之間,看到的卻是牆上大大小小的缺口。我随手往牆上的缺口比了一下,那道好似用鐵簽生生開鑿出來的坑洞足有腳掌大小。
如果有人想要攻城,甚至不用借助雲梯,隻靠牆上坑洞就足夠攀上城頭了——這裏被人攻打過……不對,攻城的不是人,人力不可能在城牆上開鑿出像蜂窩一樣的凹槽,那分明是有什麽東西用指爪生生抓碎了城上的青石,強行攀上了城頭。
這難道是一座死城?
我回頭往司若的方向看了一眼,那邊沒有什麽動靜,說明司若的殺陣還沒被攻破,我還有時間從容布置。
我猶豫了一下,才抓住牆上的坑洞飛快地攀上城頭。
我雙腳沒等落地,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城牆上并非沒有士兵,數以百計的士兵全部背靠着城牆内側跪坐在地,一支支青銅長戈整整齊齊地擺放在士兵手邊,随時可供他們起迎敵。
數百士兵不言不動卻軍容整齊、軍威猶在,僅憑着整齊的陣容就足以讓人心驚膽寒。
我小心翼翼地從城頭上落下去,緊貼着外牆挪動了幾步,就看見一支橫放在地上的紫色大旗——齊。
齊?這是齊旗?
對,這些士兵全都使用青銅戈,他們至少來自西漢之前。
青銅戈從殷商時代直到戰國時期都是軍隊主戰兵器,尤其是車戰,長戈更是必不可少,秦代仍在使用,直至西漢時期才被淘汰。
這批士兵的兵器以長戈爲主,說明他們應該來自于前秦。
戰國時期,陽家學說盛行,各大諸侯國的旗幟顔色與服飾主色都極有講究。據說,戰旗的顔色就是該國的天賦德命,比如,崇尚水德的秦國,從戰旗到軍服全是黑色。
齊國,姜齊仍然以天子之德爲德,旗幟、服飾皆爲紅色,田齊時代改爲紫色。
齊士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齊國也有丹士闖島?
不對!
我腦中忽然靈光一閃。
徐福就是齊國人。
徐福,字君房,是秦朝著名方士、道家名人,曾擔任秦始皇的禦醫,出生于戰國時期的齊國。
徐福受命出海尋找不死仙藥的其中一個說法就是爲了保存齊國血脈。相傳,徐福帶走的五百童男童女大多數是齊國後裔,他出海尋藥是假,想要保存齊國血脈才是真。
徐福來過這座島?
至少徐佑是這麽說的。
徐福最終的去向,普遍認爲是去了本,但是,《史記》記載秦始皇大悅,遣振男女三千人,資之五谷百工種種而行。徐芾得平原廣澤,止王不來。
這裏的徐芾就是徐福,但是司馬遷爲何将徐福改名,不得而知。
司馬遷的意思是,徐福找到了一個“平原廣澤”,也就是水草豐美的地方,自立爲王,再不回來。可是所謂的“平原廣澤”究竟是什麽地方卻不得而知。
更爲重要的一點是,既然徐福在海外自立爲王,那麽司馬遷又如何知道徐福找到了“平原廣澤”之地?難道,徐福的手下曾經返回中土,向秦始皇報告了徐福的去向?
徐福會許手下返回?還是說,僅僅幾個人就能在航海技術極爲落後的秦代遠渡重洋?
這些都不現實。
也正是因爲《史記》當中語焉不詳的記載,才讓徐福的去向成了千古懸案。
難不成,《史記》當中所記載的東西也是一段“探神密碼”?
我反複思忖了幾遍之後,腦袋裏竟然冒出了一個奇怪的想法——徐福在算計秦始皇。
秦始皇雖然統一了六國,但是六國貴族在民間仍舊潛藏着龐大的力量。
如果徐福的移民說成立,那麽,徐福就是藏在民間的六國貴族之一。否則,徐福憑什麽能收羅到那麽多屬于齊國的童男童女?
秦始皇是華夏帝王中最爲強勢的幾人之一,如果他知道徐福在海外自立爲王,會不會派兵征讨?答案是肯定的。秦軍出海,國内空虛,不正是六國貴族起事的機會?
再往深處想,如果徐福以丹島作爲餌,會不會讓秦始皇相信這裏就是蓬萊?如果徐福能設計讓始皇禦駕親征,秦國必亡。
這座城牆易守難攻,加上丹島之下層出不窮的殺局,秦軍一旦陷入丹島,不就正應了那句一丹可屠百萬軍?
我忍不住順着城牆往城中看了過去,黑漆漆的城牆底下竟然停着三艘樓船。其中一艘樓船正對城門,船舷兩側強弩并列,無數甲士跪坐兩側,赫然一副嚴陣以待的架勢。
如果徐福真的在這艘船上,他一定是在樓船的中心。
我目視樓船主位之間,眼前不由得一陣恍惚。我的目光仿佛是瞬息千裏,穿越了時間與空間,和端坐在樓船中心的古屍對碰在了一處。
我在城頭,他在船艙,可是我們兩人的目光卻像是毫無阻礙地淩空交集。
那一瞬間,我竟然看到了對方嘴角上掀起一絲笑意。
“爸爸!”我一下子喊出了聲來。
樓船當中那穿道袍的古屍,竟然和我爸長得一模一樣。
不對,那就是我爸!
或許,我會認錯一張臉,可我絕不會認錯那雙眼睛。
我曾經無數次地跟我爸對視,他的目光,我再熟悉不過。
我手壓着城頭想要跳下樓船之間,我後卻忽然傳來一聲巨響。等我回頭時,半邊山巒轟然開裂,龜甲似的裂痕遍布山坡,形同狼煙似的黑氣一道跟着一道沖天而起之間,原本已經熄滅的山火瞬間重燃,一片片火星從地縫兩側掀起的烈焰驟然化成燎原之勢,向山頂狂卷而來。
地火?
不會是火山噴了吧?
我頓時被吓出了一冷汗。等我再往下看時,卻看見司若已經被困在一塊像是孤島一樣的岩石上,炸裂的地縫在司若邊縱橫交錯、火光四濺,司若已經變得岌岌可危。
“司若,堅持住!”我左手按住城頭,縱往樓船上跳了下去。我的雙腳同時踏上船闆之後,拼命跑向了船艙“爸,爸……我是王歡,幫我一下,幫我一下啊!”
我爸的聲音在船艙當中響了起來“全軍備戰,聽他安排。”
原本坐在船闆上的屍兵轟然而起,目露血光地向我上看過來時,我猛地一轉形,用手指向了城門“沖出城去。”
兩個屍兵快跳出船舷繞向船隻背後……
我剛剛聽見船尾傳來了一聲像是鐵索崩斷的聲響,斜壓在山坡上的木船就在轟然加之下往城門上碰撞而去。
城門帶起的影剛剛蓋過我的頭頂,我就翻撲倒在地上,用雙手抱住了腦袋。下一刻間,樓船撞上城門的巨響就在我的頭頂蓦然掀起,成片木屑形同暴雨當空砸落。
我早就看出樓船高出了城門不少,想要快出城,唯一的辦法就撞壞樓船。
短短一瞬之間,船上的木樓就被城門給削平了一截,巨大的木船頂着半段掀了蓋的船艙,風馳電掣般地沖下了山坡。等我擡起頭時,樓船已經沖到了距離司若不足五十米的地方。
“司若,堅持住!”我抓住船頭上的一截繩索,縱跳出甲闆,拼命向司若dang)了過去,抓住司若的手掌将她給拉上了半空。
我和司若還沒穩住形,樓船就從司若所在的岩石上碾壓而下,我眼看着石塊在船面前四分五裂之間,厲聲喊道“想辦法把船停住!”
我知道自己不可能在地火當中來去自如,隻能讓船強行沖過地火。可是,木船收不住前沖的勢頭,我們還是要被燒死在山上。
我吼聲剛落,船尾的位置上就傳來一陣陣鐵錨抛落的聲響,船上的屍兵是想用船錨拖住船,可是沖向山底的木船僅僅停頓了一下,就再次向山底俯沖而下。
熊熊烈焰雖然被船頭劈向兩邊,灼人的浪仍舊蒸騰四起,我再次怒吼道“拉我上船,快點!”
船上的屍兵飛快地把我拽向船頭時,整艘木船已經沖進了火海中心,不論我看向何處,看到隻有赤紅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