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不知道如何是好時,伊藤真卻低聲說了一句什麽。我回頭問道:“他說什麽?”
陸心瑤道:“果然是這樣。”
我再次看向伊藤真時,後者重新擺了一個“請坐”的手勢:“這件事,我希望能和王先生詳談。”
伊藤真面色平靜地說道:“我不需要知道王先生的身份,當然也不問王先生究竟爲什麽要尋找大遼遺迹,我隻想确定我們的目的是否相同。”
我沉聲道:“黃金面具,我志在必得。”
“很好。”伊藤真點頭道,“我們尋找大遼遺迹的目的就是要破除薩滿詛咒。我們的目的并不沖突,所以我希望能跟王先生合作。”
我饒有興趣地看向對方道:“你就這麽相信我?”
“我相信的是它。”伊藤真指向了我挂在手腕上的狐鈴。
我表面上沒動聲色,心裏卻在微微震顫。從狐鈴出現,我所經曆的事情就一直跟狐鈴糾葛不清,這到底是什麽東西?
我淡淡地說道:“你認識狐鈴的主人?”
伊藤真搖頭道:“我還沒有資格拜會雪妖狐閣下,僅僅是在遠處觀望過雪妖狐閣下的風采。我相信雪妖狐的信用,也相信她的傳人。”
“謝謝。”到了這個時候,我隻能點頭,如果再問下去,說不定就會讓對方産生懷疑。要真是那樣,我又得多費一番手腳,不如順水推舟,先從伊藤真那裏找到點有用的東西再說。
伊藤真面露喜色,擡起了手掌與我對擊了一下:“實不相瞞,我們這次深入平天海,也是不得已而爲之。家祖當年受到薩滿詛咒之後,已經變得瘋癫發狂,而且,這種瘋狂也遺傳到了後代身上。”
“伊藤家族是日本的名門望族,如果擺脫不了薩滿詛咒,伊藤家族早晚會走向滅亡。我不能看着這種事情發生,所以,我們集中了家族的精銳武士,重新來到平天海。”
我平靜地說道:“我對伊藤家族不感興趣,我想知道的是,伊藤明川究竟遭遇了什麽。”
伊藤真猶豫了片刻才說道:“這件事情,還要從關東軍進駐東北說起。”
“當年,關東軍在東北大肆掠奪的不僅僅是礦産資源,也有曆史文物,甚至專門成立特務機構‘特高二科’用以探尋寶藏。正是特高二科拿到大遼遺迹的資料,關東軍才會組織部隊深入平天海。”
“關東軍滿以爲一支裝備精良、配備工兵的中隊足夠掃除一切障礙打開遺迹,沒想到,那支二百人左右的中隊竟然在平天海全軍覆沒。根據中隊最後發來的情報,他們在平天海遭遇到了土匪武裝的襲擊。”
伊藤真說到這裏,忍不住看了看我的臉色。我知道,他正在措辭,畢竟,他是在講述一段侵我國土的曆史,而他對面的人,正是那些曾經爲了國家拼死奮戰的勇士後裔。
伊藤真見我面無表情,才繼續說了下去:“關東軍司令部大爲震怒,血洗了附近兩處村落,屠殺了當地的居民,又派出一支聯隊進駐了被摧毀的山村。”
我的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手指不自覺地握出了一聲脆響。站在伊藤真背後的忍者瞬間做出了戒備的姿勢,伊藤真卻擺手制止了對方:“不要亂動。”
伊藤真向我深深鞠躬之後才誠懇道:“王歡先生,我知道關東軍曾經在東北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行,作爲武士,我本人對這段曆史深感恥辱。請王歡先生相信,并不是每一個日本人都是壞人,也不是每一個日本人都以那段曆史爲榮。”
我深吸一口氣道:“你繼續說。”
伊藤真繼續說道:“關東軍聯隊本以爲此次會萬無一失,結果兩次試探性攻擊之後都折戟而過。那時,家祖伊藤明川先生才奉命來到了平天海。”
我沉聲道:“你實話告訴我,伊藤明川究竟是什麽身份?”
伊藤真道:“家祖在沒有應征入伍之前确實是學者,就職于東京帝國大學,應征之後成爲了伊藤聯隊的聯隊長。”
我轉頭看向了陸心瑤,後者說道:“日本是一個等級森嚴的國家,至今仍舊有貴族和平民的區分。伊藤家族在日本近代史上頗有影響力,家族直系後裔參軍,自然不會從小兵做起。”
我微微點頭道:“你繼續說。”
伊藤真道:“家祖幾番考證之後,終于得出了一個結論:潛藏在平天海裏的人并不是普通的土匪武裝,他們是大遼遺迹的守護武士。”
“這個消息令關東軍總部異常興奮,對大遼遺迹更加志在必得。但是家祖很清楚,抛開平天海易守難攻的地理環境不談,這裏還有一支神秘的力量讓關東軍難以寸進。”
“爲此,家祖特意提出了一份代号爲‘千足’的計劃,并且得到了關東軍司令部的認可。千足計劃内容十分簡單,就是派人潛進平天海,混入土匪武裝,裏應外合攻破平天海。當時接受這個任務的人一共有三個,家祖、特高科少尉高橋武雄和家祖從附近雇傭來的大仙孫成濤。”
我想伊藤真比了一個“停頓”的手勢,轉頭向孫老頭帶來的兩個人問道:“刀疤叫什麽名字?”
那兩個人早就已經吓得六神無主了,就像是兩個沒娘的孩子,我和葉尋走到哪兒,他們倆就跟到哪兒。那個歲數較大的人一聽見我問話,趕緊說道:“他叫高笑,他說自己是山東人。”
高笑,高橋,果然是諧音。
後來我才知道,那個歲數稍大點的人叫李勇,年輕些的是他侄子,叫李然,他們兩個一直跟着刀疤做買賣。
我又轉向伊藤真:“他們的計劃成功了?”
伊藤真道:“有孫成濤在,他們的計劃進行得非常順利,僅僅用了半年的時間就成功找到了進入平天海的路線,在那裏與土匪武裝展開了激烈交戰,殺死了所有的守護武士。可是,他們本以爲自己可以高枕無憂的時候,卻遇上了一支更爲可怕的力量,那就是薩滿的詛咒。”
伊藤真凝重道:“伊藤連隊在短短不到半個月的時間裏就傷亡大半,剩下的人不得不退出了平天海。但是,他們很快就發現自己陷入了永無休止的噩夢當中,有人因此發瘋,有人選擇了切腹自盡,有人甚至開槍射擊戰友……”
“家祖不得不返回日本接受治療,但是沒有任何一個醫生可以幫助他擺脫夢魇,他不得不求助了陰陽師。家祖正是在陰陽師的幹預之下才得以幸存,可是他卻始終活在薩滿的詛咒當中,而伊藤家族也沒有逃過被薩滿詛咒的厄運。家祖的直系子弟不是忽然發瘋,就是在夢魇當中忽然離世,就連陰陽師都沒辦法打破詛咒。所以,我們不得不進入平天海。”
我看向伊藤真道:“當年伊藤明川究竟遇到了什麽?”
“不知道。”伊藤真搖頭道,“家祖說過,凡是涉及平天海隐秘的事情,他一件都不能說,甚至不能去想,否則,就會立即死亡。”
我冷笑道:“你在開玩笑嗎?既然伊藤明川連當初的事情都不能說,那麽,你又怎麽會知道他在平天海遭遇了薩滿詛咒?”
伊藤真擡頭道:“王歡先生,我知道我的話難以讓人相信,但是,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事實。家祖後半生一直在修行禅學,禅學對詛咒略有壓制,他才在幾十年之後說出了一部分隐秘,但是,其中的關鍵卻絲毫沒有提及。”
我平靜地看向伊藤真:“你在什麽地方看見了雪妖狐?”
“大概是在兩年前吧!”伊藤真道,“那時候,家族曾經想要雇傭雪妖狐閣下探尋大遼遺迹,但是雪妖狐閣下卻婉言拒絕了家族的請求。我就是在那時候有幸一睹雪妖狐的風采。”
我微微點頭道:“你這次是通過官方來到東北?”
“是的。”伊藤真點頭道,“但是官方卻不知道我們的真正目的。我們進入平天海之前曾經跟官方有過交涉。”
我飛快地問道:“你們什麽時候上的山?”
陸心遙直接回答道:“七天前。”
我明白了,警察之所以會大舉圍山,并不是因爲我們僞造出來的命案,而是爲了尋找失聯的伊藤真。
七天時間,那不正好就是孫老頭的孫子被金大仙扣住魂魄的時候。這裏面不會有什麽聯系吧?
我沉聲道:“伊藤明川有沒有跟你提過金大仙廟的事情?”
“金大仙廟?”伊藤真道,“你是說供奉着金色鬼神的廟宇吧?家祖的确說過。他說,當時的特高二科就是根據那座金色的鬼神推斷出了大遼遺迹的具體位置。特高二科爲此還拘捕過一個人,那個人叫做孫曉山。”
這就對上了——孫老頭曾經說過,他家裏人被日本人抓住過。應該是對方沒有經住日本人的嚴刑拷打,揭開了薩滿墓葬的秘密。這就是說,當初孫老頭的爺爺把金大仙從黑風坳子裏背出來的事情還有幾分可信的程度。
我好像抓住了什麽,可是又總想不明白其中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