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要拔刀時,葉尋忽然在我身後喊道:“上橋!”
我手裏的長刀本已經準備向前揮出,聽見葉尋的喊聲之後,腳下往後退了一步,起身往獨木橋上跳了過去。我的人剛一起身,就感到一股勁風随着我的身形一躍而起。
警犬也在起跳。我人在半空,根本沒法轉身,隻能去賭我和警犬誰能在最短的時間之内跳得最遠,我的雙腳本能地在空中擺動了兩下之後,背後的衣服上也傳來了狗爪子劃過布料的裂響。
我的身形稍稍向前,兩腳差點從獨木橋上踩空了下去,趕緊挪動了兩步才算是穩住了身形。等我站在獨木橋中間回頭看時,兩隻沖到橋邊的警犬竟然像是遇上了猛獸,夾緊了尾巴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快點過來,警察要上來了。”葉尋喊我時,已經把一隻腳踩在了獨木橋邊緣。他是想要踢橋?
“快點!”葉尋再次出聲時,我已經躍到了橋下,葉尋卻飛起一腳将獨木橋踢向了橋底深淵。
與此同時,武警的喊聲随之而來:“站住别動,雙手抱頭!”
“跑——”孫老頭第一個往遠處山林裏沖了過去。我們誰都知道,自己決不能讓警察抓住,别說山上的屍體我們沒法解釋,單憑我們身上那幾條槍就足夠我們蹲上幾年大牢了。孫老頭隻喊了一聲,所有人就一下閃向了林中。
“砰”——武警的第一聲鳴槍響起了,我立刻加快了腳步,發瘋似的向山林當中狂沖而去。我距離山林還有幾米之間,背後槍聲乍起,幾發子彈貼在我耳邊簌然飛過之間,我雙手抱住腦袋,猛然向前翻滾了過去。密集的子彈幾乎貼在我身後狂追不舍,直到我落進林地間的草叢,被子彈掀飛的草皮還在我身邊不斷迸射。我趴在草地上連着翻滾了幾圈躲到大樹背後,身後卻已經是樹皮紛飛。
我想用警察拖住金大仙,他卻反其道而行,把警察引到了我的頭上,這下成了我們被警察追捕,他從容離去了。
我心底暗恨之間,縮着身子躲了好一會兒的工夫,背後的槍聲才算停了下來。我悄悄探出腦袋往外看了一眼,追上來的武警已經守住了對面崖口,好像還有人在調集設備打算搭橋渡崖。
貓在不遠處的孫老頭小聲喊道:“這邊……這邊……爬着往前來……”
我學着孫老頭的樣子,四肢貼着地面慢慢爬出一段距離之後,撒腿就往前跑。可我越跑就覺得地勢越低,好像一直在往下山路跑。我還沒來得及去問孫老頭究竟要把我們領到什麽地方,前面又出現了一座斷崖,站在崖口放眼望去,隻有茫茫林海。幾乎密不透風的綠葉連綿起伏、一望無際,給人帶來的震撼難以形容。誰也不知道這片人迹不至的原始森林裏究竟埋藏着什麽玄奇與隐秘,可我們卻不得不成爲闖入這片天地的不速之客。
孫老頭一邊往樹上纏繩子,一邊說道:“手腳快點,等我們下去,警察就追不上我們了。”
我冷眼看向孫老頭:“你最好告訴我這是什麽地方,還有,剛才那幾條狼狗爲什麽不敢往前追?”
刀疤笑道:“這叫平天林,也叫平天海。以前,我們的绺子就藏在裏面,小鬼子前前後後圍剿了我們三次,都沒能把我們怎麽樣。敢下平天海的人,一個都沒出來。”
刀疤伸手我回一指:“剛才我們跳過來的地方叫生死崖。從大遼國在的時候就有一句話叫:官兵不過生死崖,神仙不入平天海。”
“我跟你說,平天海就是各路大仙住的地方,進來不拜神,誰也别想走。小鬼子哪懂這個,進來他們就出不去。我們有大仙兒給的路簽,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想殺誰就殺誰。過了這麽多年,老子終于又回來了!哈哈……”
刀疤哈哈大笑的時候,卻被孫老頭飛快地瞪了一眼,後者馬上改口道:“王神仙,你可别聽我瞎說,我就是跟你扯犢子嘚瑟一下。”
我轉頭看向孫老頭:“老孫,你說,怎麽回事兒?”
孫老頭道:“刀疤說‘官兵不過生死崖,神仙不入平天海’的話倒是有,但是沒他說的那麽邪乎。生死崖那邊不知道怎麽,搭不了橋,就隻能架一根木頭,而且那根木頭還得找對地方,要不肯定搭不住,就算勉強搭上了,人走上去也得掉下來。獨木橋搭在哪兒,都是曆來绺子龍頭傳下來的,武警找不到那個地方,這輩子别想搭起來橋。等他們從遠處繞下來,那就是幾天之後的事兒了,咱們早就走遠了。”
孫老頭說話之間已經纏好了繩子:“我先下,你們跟好了。”
孫老頭像猿猴一樣從崖頂攀岩而下之後,我伸頭往懸崖下面看了一眼,才向葉尋點了點頭。孫老頭莫名其妙地把我們領到這兒來,雖然讓人覺得心裏沒底兒,但是我和葉尋也不可能回去面對武警,唯一的辦法就是跟着他下平天海。
等我和葉尋一前一後落在地上時,看見孫老頭他們正撅着屁股在拜一塊石頭壘成的小廟,每個人面前都擺着三支點着了的香煙。
孫老頭看我下來,趕緊拿起三根煙:“兩位神仙,趕緊過來拜拜山神,拜了神,咱們好進平天海。”
我側着腦袋往那座擺了一張木頭長椅的小廟裏看了一眼:“我這輩子從來不拜神,因爲我自己就是仙,我拜下去怕他們受不起。”
孫老頭吓得臉色一白,兩隻手上下比劃了幾次,差點就要上來捂我的嘴:“可不敢瞎說,可不敢瞎說!”
“說都說了,他還能蹦出來啃我根毛去?”我擺手道,“别整那沒有用的,咱們趕緊往前走。”
孫老頭白着臉看了看小廟,又往我臉上看了一眼,這才領着我們往林海深處走了過去。我踩着足能沒過小腿半截的落葉,看向走在隊伍裏的六子,壓低了聲音說道:“葉尋,你剛才注意過六子沒有?正常嗎?”
葉尋微微搖了搖頭道:“我沒太注意。我也納悶兒,他是怎麽下來的?”
我忍不住眯起眼睛看向了六子。人瘋了之後,多數不知道什麽是危險,也不會聽人使喚,六子偏偏在危機的時候表現得越發像個正常人,這不合理。
還有孫老頭,他明顯是在把我們往某個固定的地方領,但是他跟金大仙之間的恩怨卻不像是假的。這個人身上的事情讓我越來越看不明白了。如果不是爲了黃金面具,我不會跟着他走。
我不是沒想過把孫老頭抓起來逼問他的秘密,但是,這并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我不熟悉這片山區,沒人領路,即使我知道秘密也找不到地頭兒,不如裝成什麽都不知道,看看孫老頭究竟想要做些什麽。
還有六子,我現在有點弄不清他究竟是真瘋還是假瘋了。
我盯着六子的背影看時,孫老頭忽然停了下來:“王……王神仙……大仙兒找過來了……”
我順着孫老頭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時,卻看見不遠處的落葉當中樹立着一塊差不多兩米左右的石碑。平整猶如刀切般的石碑上畫着一個被木樁挑在半空中的人,木樁從他腹部刺入、背後穿出,鮮紅刺目的血迹從木樁四周森然流落,那也是石碑上唯一存在的顔色。
我轉身問道:“那是什麽東西?”
孫老頭道:“那是催命碑……有人得罪了山裏的大仙兒,催命碑就會出來,石碑上畫着誰,誰就得死,就跟石碑上的死法一模一樣。”
孫老頭不等我說話就招呼道:“快,快……都過來,都過來給大仙兒磕頭,誰也别站着,趕緊磕頭啊!”
孫老頭最後一句話幾乎是喊出來的,一行人裏除了六子之外全都跪在了地上,一個勁兒地給石碑磕頭。沒過一會兒,幾個人的額頭上就全都流出了血來。
孫老頭還在一個勁兒地催促:“都别停下,快點磕頭,快點啊!”
我抱肩向石碑看過去時,石碑中間忽然“咔嚓”一聲炸開了一道裂痕,緊接着,猶如蛇信分成兩岔的紋路就直奔石碑頂端蔓延而出,眨眼間生生把石碑給裂成了四瓣兒。
炸開的石塊向地面砸落之間,竟在空中再次崩裂。兩米高矮的石碑在我眼前瞬間碎成一堆石塊砸落在地,我剛要擡腳向前,原本堆積在一處的石塊竟然像是承受不住空氣的壓力,從上而下慢慢化成了細沙,滲進了周圍的落葉當中。
孫老頭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完啦!大仙兒要殺人啦!”
刀疤站起身來破口大罵道:“都他麽怨你們,一個個磕頭都不知道誠心!這下好了,大仙兒生氣了,你們就等着死吧!鼈犢子玩意兒,以爲手裏有兩杆槍就嘚瑟上了是不?讓你磕頭,你們不誠心,一會哭都找不着調兒……”
我冷聲道:“哎,說你呢,别他麽在那兒指桑罵槐,老子就是不跪又怎麽了?你有本事就明刀明槍地過來,沒本事就把嘴閉了,别在那兒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