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小唯連喊了幾聲之後,都不見下面有人回應,這才喊道:“拽繩子,把我們帶上去。”
我忍不住一皺眉頭。我記得,我們上來之前,下面還有六七個人,鬼面鲛能在一擊之下把人全都幹掉?
董小唯轉頭喊道:“三号,把我們拉上去,快點!”
董小唯話音剛落,水中立刻傳來一聲爆響,鬼面鲛魚緊貼着岩壁破水而出,張開到了極限的魚嘴像是被人托起的鍘刀,直奔我們三人的腳下吞噬而來。
我本能地往上縮腳時,手中繩索也被人猛然往上拽了過去。我隻覺得自己像是憑空向上升起了一米多高,鬼面鲛的利齒好似貼在我們腳底飛快地劃過。從魚嘴裏噴出的氣流瞬時間灌進了我的褲管,帶着腥氣的冷風頓時讓我身上掀起了一陣陣顫栗。
我本來以爲鬼面鲛一擊之後會落回水裏,誰曾想,對方竟然在利齒合攏的一瞬間将兩隻前鳍強行插進了岩壁,硬是憑借着兩隻魚鳍的力道把不知道幾百斤重的身軀挂在了半空當中,再一次張開了獠牙猙獰的巨口,猛地将周圍的空氣向腹中狂吸而去。
忽然張開的魚嘴就像是在我腳下蓦然開啓的地獄之門,被鬼面鲛魚吸入腹腔的氣流好似從地獄大門中哭嚎而出的鬼魂,拼命拉扯着我們的身軀,想要将我們拖進深不見底的地獄當中。
我握住繩索的雙手不由自主地向下滑動之間,頭上忽然響起了一陣暴烈的槍聲。子彈在空中劃出的紅光密如暴雨般從我身邊激閃而過時,我趕緊伸出手去扣住了岩石的縫隙,盡可能穩住了身形,生怕上邊的人一不留神把我也給打進水裏。
我低頭等着槍聲停歇的當口,卻覺得腳下的氣流蓦然急促了幾分。等我偏頭再看時,鬼面鲛已經順着岩壁爬了上來,閃動着寒光的利齒很快就要貼近我們幾個腳底了。
千鈞一發之間,董小唯厲聲怒喝道:“跳下來!”
我還沒等弄清董小唯是什麽意思,她飛起一腳踹在了我的胯骨上。我不由自主地借着她一腳的力道蕩向葉尋之間,後者用雙腳紮進了山壁,出手抓住了我的衣領,生生把我拽向自己懷裏。
我的身形還沒完全停穩,就見有人從我們上方一躍而下,直奔鬼面鲛嘴裏落了下去。那人在縱身跳落的力道和鬼面鲛吸力疊加之下,半截身軀瞬間沒入鲛魚口中。鬼面鲛的獠牙穿透對方身軀的怪聲随之暴起之間,猩紅的鮮血瞬時飛濺幾尺,落在了我的褲腳上。
那人掙紮着喊道:“小姐,我盡忠……照顧……”那人話沒喊完,就被落向水裏的鬼面鲛給拖進了洞底。
董小唯厲聲喊道:“把我們拽上去,快點!”
“拽繩子,快!”三号不斷命令之下,我們三個人也被陸續拽上了洞頂。
原來,我們進來的入口上方還有一座大型的岩洞,岩洞正中間擺放着一座圓形的青石祭壇,再往遠處看去,就是被碎石泥沙封閉的甬道。
董小唯繞着岩洞轉了半圈才說道:“王歡,你能看出這是什麽地方嗎?”
我轉頭看向山洞四周的壁畫道:“要是我沒弄錯,這裏應該是撫仙湖部落處置人犯的刑場。原先應該有兩條入口可以進出水神洞穴,上面那道入口卻因爲地質變遷的原因被封閉掉了。”
董小唯問道:“你還看出什麽了?”
我繼續說道:“這裏面沒有任何文字,隻有壁畫,所以我隻能推測。如果我沒看錯的話,我們以前一直弄錯了一個問題。”
我組織了一下語言才繼續說道:“在古老的撫仙湖部落當中,最重的刑罰不是死刑,而是将犯人化成水神。當然,那個時候,他們或許不叫水神,而是被安上了某種低賤的稱呼,因爲他們隻是奴隸,或者是鬼面鲛魚的食物罷了。”
“這些水神終生隻能生活在這座洞穴裏,靠着捕食附近的青蛙、湖魚、毒蛇和猴子爲生。”我指向了其中一幅壁畫道,“這幅畫就是水神進食的場面。而且,你們看,每一種水神都是在吃跟他們外形對應的東西。所以,我們一直以來看見的水神都是以魚形最多,青蛙其次,蛇形再次,最少的就是猴子。”
我又繼續指向了下一幅畫:“這幅畫裏講述的大概是巫師給水神留下了某種希望,那就是他們可以通過祈求神明寬恕得到救贖,也就是我們看見水神祭拜大門的過程。”
“事實上,後面的結果跟我們在孤山密窟中分析的差不多。水神就算離開了洞穴,也不會得到真正的救贖,反而會成爲部落制造巫族戰士的工具。”
我轉身看向青石台道:“這裏就是部落巫師制造水神的地方。水神成形之後,大概也可以繁衍生息,隻不過概率非常的低;相反,人被水神咬中之後發生變異的可能性更大。這大概就是水神能夠一直存活到現在的原因。”
董小唯沉吟道:“你的說法有些道理。可是孤山密窟中所發生的一切,爲什麽讓我覺得矛盾重重?”
“這不奇怪。”我解釋道,“制造巫族戰士的方法是部落巫師的不傳之秘,就算楚人打下了部落,找到了鲛王宮,也未必能破解部落巫師的秘密。”
“如果我們沒有猜錯的話,古滇國的巫師曾經嘗試過将楚國巫術與撫仙湖部落的秘法合二爲一。這個結合點就在那條巨蟒的身上。”
“巫族戰士的原身經過了成形水神的喂養之後,才能被送進孤山密窟進一步改造。最後一步就是制造巫族戰士的關鍵。楚人想要造出能夠控制的戰士,就必須改變最後一步。所以,我們才會看到一種似是而非的巫族祭壇。”
我說到這裏時停頓了一下:“我估計,楚人并沒成功,否則的話,他們應該是把原先的巫族戰士全都毀滅。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楚人最後隻是摸索到了用黃金面具和巫族秘藥配合控制戰士的秘法,而且這種秘法并不一定會成功。”
我話鋒一轉道:“這樣一來,撫仙湖部落制造的巫族戰士就成了一種雞肋的存在,食之無肉,棄之有味。滇王也就幹脆把鲛王宮改成了避難的場所。因爲他們不知道秦人會不會殺進滇地,更不知道楚人會不會在穩住了陣腳之後再來算賬。有百十名巫族戰士把守的鲛王宮,至少可以保證他們的安全。”
“後來的事情,當然沒有他們想的那麽悲觀,秦人對滇地不感興趣,楚人也沒有興師問罪,古滇國反倒在滇地站穩了腳跟。古滇國自然也就放棄并不适合作爲國都的撫仙湖,将都城遷往他處。”
“那時候,他們可能并沒徹底放棄培育巫族戰士的計劃,而是留下巫師在撫仙湖古城當中繼續摸索巫族秘法。”
“陳明玉所說的那座神廟,大概就是當時巫師留下的東西。楚國巫師故意弄出青銅樹來,一是爲治理撫仙湖部落,另外一個原因可能就是想引出部落巫師的後人。要知道,春秋之前,巫師和神明才是部落的象征,如果撫仙湖部落巫師還有後人或者傳人在世的話,絕不會眼睜睜地看着象征部落的青銅樹落在别人手裏,隻要有人出現,楚人不難揭開巫族戰士的真正秘密。”
我再次停頓之後才說道:“這裏沒有關于撫仙湖古城沉沒的記載,但是,我覺得應該不是因爲地質變遷才造成古城完全沉沒,否則,古城中的建築不會保持得如此完好。”
“如果說,古城不是在一夕之間沉入湖底的話,城中居民應該可以從容撤離,古滇國其他的地方至少也應該有關于古城的記載。所以,我覺得古城沉沒的原因應該還在鬼面鲛或者水神的身上。”
“我們放開古城沉沒的原因不談,可以肯定的一點就是古城沉沒之後,才徹底斷絕了滇國制造巫族戰士的想法,這段秘辛也就随着古城徹底消失了。”
“但是,将巫師奉若神明卻又不敢進入孤山密窟的水神卻一直在堅守着自己的使命,或者說是守護着自己的命運,在一代又一代地繁衍生息之後仍舊留在撫仙湖裏,準備去完成他們最後的宿命。我們也算是在誤打誤撞之下經曆了其中一部分巫族戰士制造的過程。”
我說到這裏才停下來看向了董小唯。後者一直沉默不語,過了好一會兒才點頭道:“你說的未必全對,但也應該非常接近當時的情況了。”
董小唯一貫的做法就是讓我說話,自己卻不肯吐露半點想法。她知道的事情肯定要比我多出不少,但是她不肯開口,我再怎麽好奇也掏不出她心裏的秘密。
董小唯下令道:“在山洞裏找找,看看有沒有什麽遺漏下來的水神血。”
董小唯的部下陸續散開之後,山洞外面忽然又傳來了鬼面鲛魚越出水面的聲響。
下面已經沒有人在了,鬼面鲛跳出來做什麽?
這個念頭剛從我腦中閃過,我就冒出了一身冷汗:鬼面鲛不會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