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尋往我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這是什麽?好像是個字。”
“是篆字。”我指着刻在火槽附近的字道,“古時候的工匠,也有類似于檢查工程質量的情況。工匠通常會在自己負責的工段留下姓名或者标記一類的東西。這個應該就是工匠留下的标記。”
葉尋猛然醒悟道:“你的意思是說,屠殺掉撫仙湖部落的人,不是附近的土著,而是某個外來的強敵,而且對方的文明已經達到了一定的高度?”
“對!”我點頭道,“現在我們手頭的線索非常少,我隻能猜測。如果我猜的沒錯,這段工程應該出自古滇國的工匠。”
我慢慢解釋道:“根據曆史記載,公元前278年,也就是春秋時期,楚國遣楚将莊硚率領一支隊伍到達滇池地區,征服當地部落。後來,因歸路被秦國所斷,莊硚就留在滇池地區,建立了滇國。”
“滇國在雲南曆史上大約存在了五百年,出現于戰國初期而消失于西漢初年。大概在公元前09年,漢武帝出兵征讨雲南,滇王拱手降漢。直到西漢,雲南才算是在名義上并入了漢朝的版圖。但是,滇國沒有文字,所以古滇國的曆史一直都是史學界的謎團。”
我用手在岩壁上畫了一個圈:“學術界認爲:滇國區域在雲南的中部和東部,以滇池區域爲中心,連接陽宗海、撫仙湖、星雲湖、杞麓湖。我猜,撫仙湖下面的古城就算不是滇國都城,也應該是極爲重要的城市。”
我繼續解釋道:“漢代已經建立了完備的官吏制度,但是,漢代以後的文獻當中沒有關于城池沉沒的記錄,否則,撫仙湖的秘密早就應該浮出水面了。所以我覺得,那座古城應該是在漢代之前沉進湖底的。”
我說到這裏停了下來,董小唯卻搖頭道:“我覺得你說的不對。既然你說楚國大将占據雲南,那麽,古滇國至少也應該留下楚國的痕迹。那時楚國已經有了文字,屈原不就是楚國人嗎?古滇國爲什麽會毫無文獻可查?”
我皺眉道:“大概是因爲文獻遺失了吧!畢竟,春秋戰國時期隻有極少數人才有學習文化的資格,很多文獻極有可能遺失。”
董小唯再次質疑道:“就算你說的對吧,那你看看牆上的壁畫,那明顯帶着巫術的色彩。楚國人也信巫術?”
“你說對了。”我點頭道,“楚國因爲地理位置等等原因,一直巫風盛行,就連屈原都受到巫文化的影響。屈原所作的《九歌》、《招魂》都帶有濃烈的巫文化色彩。”
“春秋時期的雲南并沒形成後期宗教文化,還是巫術一統天下的時代。滇國建立之後,就算是爲了長治久安,也應該會融合一部分當地的巫術文化。”
我用手指向石階道:“莊硚占據了撫仙湖之後,應該繼續把孤山作爲神山,建立了自己的祭祀。我甚至覺得,莊硚才是真正發現了建木的人,是他升華了當地的巫族文化。”
葉尋猛然向我看了過來:“我在你們過來之前,曾經在附近轉了很長一段時間。滇國的巫文化裏最常出現的就是蛇和銅鼓的形象。撫仙湖下面的蛇形水神會不會出自滇國?”
“這個很難說。”我搖頭道,“想要揭開這個秘密,我們得往上走。”
“不行,不行……”張舒聽說我要繼續深入孤山秘窟,吓得瑟瑟發抖,“我們還是出去吧!誰知道往山上去還會遇上什麽事情……”
我回頭看了看被火光照得半明半暗的水面:“如果可能,我也不想往山裏走。可是從水路我們回不去,除非你們已經做好了死在湖裏的準備。”
張舒道:“你們不是有兩個人嗎?你護着董小唯,葉尋……葉尋護着我,肯定能出去。”
我還沒說話,董小唯已經冷聲駁斥道:“其他人怎麽辦?”
這回被水神抓進山洞的人連我和葉尋在内一共有十個人,按張舒的說法,我們出去了,其他六個人就得被扔在這裏。誰知道後面還會發生什麽?
張舒的話剛說完,就有人厲聲喊道:“我們怎麽辦?你怎麽不說讓王歡帶着我們出去,把你留下?”
張舒厲聲喊道:“起碼我當時沒推王歡下水!”
“放你媽的屁!”說話那人眼睛都紅了,緊盯着張舒一步步往前逼近,“你再說一遍,老子現在就把你扔水裏!”
“你幹什麽?”董小唯一下擋在了張舒面前,“給我回去!”
“給我停下!”我暴怒道,“都什麽時候了還窩裏鬥?誰再瞎逼逼,老子就弄死誰!”
董小唯急得眼淚打轉:“王歡,你也少說兩句吧!”
我強壓着一口怒氣站在了遠處,董小唯才小心翼翼地說道:“王歡,要不,你和葉尋從水路出去,我們等在這裏,你出去之後去找警察,讓他們帶船過來救我們?”
“這倒是個辦法……”我不由得心動了。
如果我和葉尋快一點的話,說不定真能沖出去。反正我們是在孤山腳下,隻要我們能攀上岩石,說不定就能爬上孤山,那裏有旅遊區,可以聯系到警方。
我正在考慮是不是該冒險出去試試的時候,忽然有人說道:“誰知道他出去會不會報警?萬一他一走了之,我們不是得留下等死?”
“誰說的?”董小唯大怒道,“王歡不是那種人!誰說的,有種站出來!”
我知道那話是誰說的,可我現在已經懶得去跟他計較什麽了。
葉尋卻在這時開口道:“我不贊成走水路。在水裏,我們不是水神的對手。我們不知道水神有多少,也不知道它們是不是守在外面。隻要有超過四隻水神守着我們,我們在沒有潛水設備的情況下出去必死無疑。”
葉尋說的沒錯,在水裏我們沒有水神靈活,隻要它們堵住洞口,我們連湖水下面的那條隧道都出不去,何談逃生?
我看向岩洞中的階梯:“往上走吧,說不定還有生路。”
張舒顫聲道:“真要往上去?”
我沒有理會對方,從身上拔出長刀,邊走邊說道:“我走前面,你們跟着,葉尋斷後。”
我不知道那段階梯究竟有多高,可我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
我雖然推斷出了孤山謎窟的來曆,但是水神的由來卻讓我百思不得其解。水神究竟是什麽,又怎麽會出現在撫仙湖當中,一直都是我心裏的一個謎團。
我敢肯定的是,孤山被占據時,并沒有水神的出現,水神是在楚軍殺來,掃平部落之後才出現的東西。那些水神究竟是部落原先的住民,還是滇王祭祀之後的産物?
我心裏一直有一個可怕的猜想,隻不過,不到最後,我沒法肯定這個猜想對錯與否。
我一步步走上階梯,遠遠地看到一座封閉的青銅大門,那兩扇對開的大門就跟我在界魚石下密洞中看到的石門一模一樣,或者說,那四道石門就是這扇青銅門的刻畫。
我的心不由得猛然一沉。
密洞石門是水神祭拜時開啓,這扇青銅門呢?
我緊走了兩步之後,階梯上方也出現了一座平台。平台左側是一座用石塊壘起來的井口;右側卻是一條黑漆漆的甬道,滾滾寒氣從深不見底的甬道上翻滾而來,讓人忍不住陣陣戰栗;平台正中間就是那道帶着鎖孔的青銅大門。
我停在平台上時,跟在我後面的董小唯緊緊抓着我的衣角道:“王歡,這究竟是什麽地方?那些壁畫上的東西好吓人。”
大門左側那一串壁畫上,畫着巫師獻祭的場面,四個身穿着铠甲的士兵正在巫師的指引下擡着一個人扔向井口,青銅大門随之開啓。
大門的右側恰恰相反,壁畫當中沒有巫師,隻有三個身穿铠甲、配備長劍的勇士。勇士毅然走向深不見底的甬道,從那裏拿回了一把鑰匙,打開了青銅大門。
葉尋低聲道:“王歡,你看明白壁畫是什麽意思了嗎?”
我沉着聲音道:“那是開啓青銅大門的兩種辦法,一個辦法是拿活人獻祭,一個辦法是去深淵當中尋找鑰匙。但是,你看右邊那幅畫,下去的是三個勇士,回來的卻隻有一個人,也就是說深淵之下極爲危險,下去之後就是九死一生。而且……”
我微微一頓道:“最後上來的那個勇士不像是活人,你沒看他的雙腳沒有沾地嗎?”
葉尋倒背着雙手不說話了,他是在等我的決定。
我的那些同學,除了董小唯之外,都下意識地躲開了幾步,他們誰也不想成爲獻祭的物品。
我拍了拍董小唯的肩膀:“我和葉尋下去看看,你們在上面等着。放心,我們不會有事的。”
我趁着說話的工夫,用身子擋住了其他人的視線,悄悄将匕首塞在了董小唯的手裏。
如果放在一天之前,我可能不會相信我的同學會幹出拿活人獻祭的事情;現在,我卻不敢保證這種事情不會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