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向他們兩個的同時,車馳、楊宏浩也一齊擡頭往我臉上看了過來。
我不知道我們之間究竟相隔多遠,卻覺得我和他們兩個近在咫尺凝視着對方。
我和車馳的目光隔水對碰的瞬間,對方的眼皮竟然像是被眼珠撐進了眼眶,轉瞬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兩隻滾圓的眼珠從他眼眶裏突了出來,就像是兩隻灰敗、木讷的死魚眼睛,除了冷漠之外,看不到半點生氣。
車馳與我對視了一秒之後,忽然從城牆上跳了下去,徐徐落向城邊的青石地面,一步步往城門當中走了過去。
那條進城的路,不就是昨天晚上從湖中向酒店延伸的青石大路嗎?
我下意識地往後倒退了兩步——那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害怕。
我昨天晚上就覺得那條迎面而來的大道像是邀請我們進入古城,今天一早,果然有兩個人走進去了。
我還沒站穩,就聽見董小唯帶着哭腔道:“王歡,我們怎麽辦?車馳、楊宏浩他們是不是……”
我強壓着心裏的恐懼,轉頭向導遊喊道:“趕快回去,咱們先上岸再說!”
導遊早就已經吓懵了,直到我去喊她才算回過神來:“對對……快點開船,趕緊回酒店。”
直到船開起來,船上的同學才算稍稍安靜了一點,所有人都想往船艙裏擠,誰也不想再去多看湖面一眼。可是船艙的空間就那麽大,根本裝不下我們十多号人,我隻能把女生全都送進船艙,自己帶着幾個男生守在外面。
我腦子裏拼命思考着剛剛發生的事情究竟是怎麽回事兒。旅遊手冊上寫了“撫仙湖”的七大謎團,第一個就是湖底古城,第二個是湖底藍光。
但是手冊上記述的是湖底下有藍色的光芒升起,可沒說古城的影子還能從水下冒出來啊!
按照手冊上的說法,古城的深度至少也在水底一百米之下,可我卻清清楚楚地看見城頭上的人影。我不可能看出那麽遠,我那些同學就更沒有那種可能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大白天的鬧鬼了不成?
我正胡思亂想的時候,忽然聽見一陣水波的聲音從我們身邊疾行而過。那聲音聽上去就像是有一條船緊貼在我們船舷邊上快速超過了我們的船頭。
我側眼往水裏看時,卻看見一道銀灰色的影子在水裏快速轉動了半圈,又往我們船邊上靠了過來。我第一眼看過去時,還以爲那是一條倒扣在水裏,隻露着人字形底部的漁船。
等那道影子貼近了遊艇時,我才倒吸了一口涼氣——那是魚。
一條大得出奇的魚。
單是它露在水面上的脊背就已經超過了一米,要是完全躍出水面,說不定比我們的船還要長出一節。
我驚訝得說不出話時,已經有人驚叫道:“魚……水裏……”
那人喊聲還沒落下,船舷邊上就爆出了一道沖天而起的白浪,全身覆蓋着銀色鱗片的大魚在翻滾的水浪當中飛躍而出,兩隻像是人手一樣的魚鳍瞬間抓住船舷的護欄猛壓而下。整艘遊艇都在突忽其來的壓力之下向外傾斜了過去。
我伸手抓住船艙邊上的扶手穩身軀的瞬間,幾個同學一塊兒往船舷的方向摔倒了過去。我伸手想要拽人,卻晚了一步,眼睜睜地看着我身邊的李明滑向了那條大魚。
吓得魂不附體的李明滿眼驚恐地想要拽住我伸過去的手掌時,已經超過了船舷一米的大魚恰好在這個時候伏下身軀。
我的視線瞬間被一張巨大的人臉所充塞。
沒錯,大魚的頭上是一張人臉,一張像是帶着銀色面具、棱角分明、暗光浮動的人臉。整張臉除了鼻子是兩隻圓孔之外,猙獰的五官就像是一尊殺氣騰騰的惡鬼,尤其是露在嘴邊的兩顆獠牙,分明帶着嗜血的兇狠。
刹那之後,鬼面魚獠牙嶙峋的巨口就從李明頭頂覆蓋而下,一口吞下了李明的小半截身子,鋒利的獠牙瞬間切進了李明的胸口。利齒插進人骨的刺耳聲響還沒消失,鬼面魚就猛然揚起了身軀,被他咬住的李明順着魚身的擺動,雙腳向上地被甩向了半空。一人一魚糾纏在一處,同時砸進水中。
湖面上迸起的水花剛剛越過船舷,從水底翻起的魚尾就再次撩動着湖水向船身上潑落而來。
魚尾帶起的陰影從我眼前劃過時,我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直到湖水從我頭上潑落,我才猛地打了一個激靈,幾步搶到船邊往水裏看了過去。湖水之中除了帶血的浪花,哪裏還有那條鬼面魚的影子?
剛才還在船邊上的幾個同學已經吓得發瘋似的往船艙裏擠,船艙裏的女生也已經喊啞了嗓子,船上亂得不能再亂。可我卻感覺到那條鬼面魚并沒離開我們多遠,好像是一直都在船下徘徊。
我幾步趕到駕駛艙外面,使勁拍了幾下玻璃:“快開船,快點!”
船老大一樣是臉色白發,好在還知道控制遊艇:“魚槍給你,萬一鬼面鲛再過來,你就拿魚槍打他。”
現在整條船上唯一還能站着的,也就隻剩下我和船老大了,他得開船,我想不拼命也不行了。
我剛從他手裏接過魚槍,船底就傳來一聲劇震,遊艇像是被一隻巨手從下往上托了一下。整艘船不受控制地往右側蓦然傾斜之間,幾個争着往船艙裏鑽的同學一塊兒滑向了船邊。
有人還沒站穩就被掀到了船下。那個背對遊艇翻下去的同學雙手一陣亂劃,好不容易抓住了護欄:“救命……”
我幾步沖到船舷,抓住了他的一隻手,另外一手端着魚槍指向水裏:“誰過來幫我一下,快點!”
我不敢松手,可也不敢輕易扔了魚槍全力救人。天知道那條鬼面魚什麽時候會翻出水面,我手裏沒有魚槍,說不定會被它一塊兒拽進水裏。
可我連喊了兩聲都不見有人過來,忍不住破口大罵道:“都他麽死人哪?趕緊給我過來一個!”
好不容易有人站出來時,水裏卻浮現出了染血的鬼面。沉在水下的鬼面僅僅瞬間就變得猙獰畢露。這一次,鬼面魚從下往上昂首出水,我看見的鬼臉也越發清晰……
鬼面出水的一刻,我就握緊了魚槍,可我卻被吊在半空當中死命掙紮的同學給擋住了槍尖。現在動手,被魚槍鐵矛貫穿頭顱的就不是那條鬼面怪魚,而是我的同學。
我僅僅遲疑了一下,利齒撕裂骨骼的聲音就與我近在咫尺蓦然乍起。我隻看見帶着血腥的水流一瞬間從魚嘴裏噴射出來濺在了我的臉上。我雖然沒放開抓住同學的手掌,卻忽然覺得手裏一輕,整個人都往艙門的方向摔倒了過去。
等我從甲闆上爬起來,我手裏就隻剩下了一截胳膊。那人的另外一隻手還是死死地抓在護欄上,淋漓着鮮血。
親眼目睹了這一幕的人差點吓瘋了過去,我的耳邊除了聲嘶力竭的尖叫,什麽都聽不見了。
我連着在鮮血和湖水混雜的甲闆上掙紮了幾次,才站起了身來,端着魚槍慢慢靠近船舷。這時,水裏隻剩下了一行人字形的血迹在向遠處疾馳。鬼面魚應該是拖着那個同學的屍體回巢了。
我端着魚槍在船邊站了十多分鍾,船艙裏的人才漸漸安靜了下來。董小唯雙手捂着眼睛顫着聲音道:“王歡,你把船上那條胳膊扔下去吧!我害怕……”
我也覺得身邊放着兩隻血淋淋的人手讓我心底發毛。可是我同學已經葬身魚腹,他唯一剩下的隻有這麽兩隻手,我再把人手扔進水裏,未免不近人情。
我幹脆把衣服脫了下來,包住兩隻人手放進一隻桶裏:“你們害怕就别看,好好在船艙裏待着,哪兒都别去。導遊呢?”
董小唯臉色煞白地搖頭道:“沒……沒看見……”
我在船上找了一圈也沒看見導遊的影子。剛才的場面實在太亂,誰都沒注意導遊去了哪裏。船上的地方也就這麽大,除了甲闆和船艙,再沒有什麽地方能藏人。導遊八成是在混亂中落水了。
我看着水光波動的湖面,猶豫了一下才說道:“船老大,要不我們……”
船老大冷聲道:“什麽都别說,打死我,我也不回去。在鬼面鲛面前落水,沒誰能活着,你斷了那個心思吧!再說,我願意跟你回去,你那些同學願意嗎?”
我轉頭看了看吓得要死要活的同學,無聲地歎了口氣——自己的同學落水他們都不敢去救,更何況是素不相識的導遊。
我一言不發地靠在艙門上,死死地盯着水面,一直挨到了遊艇靠岸。董小唯從下船就緊緊地抓着我的胳膊:“王歡,咱們怎麽辦啊?”
“報警吧!”現在除了報警,我想不出其他的辦法。一下子死了四個人,沒有警方給個說法,我們回去怎麽跟他們家長交代?
況且,現在同學們都吓成這樣,也隻有到了派出所才能有些安全感。
董小唯報警之後,我們全都到了派出所。我等着做筆錄時,腦子裏卻亂成了一團。好多事情都讓我想不明白,可是我卻不得不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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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各位朋友的支持,沒想到我第一天回來,就有這麽多朋友趕來支持新書,沒法一一答謝,在這裏一并向各位說聲謝謝,感謝大家的支持。